第58章 莫家拳

海风掠过金山中央码头,给熙攘的人群带来一丝丝凉意。

王崇和攥着船栏,神色有些怔怔。

铁甲船逐渐靠岸,他听见身后师弟们的抽气声,还有压抑的小声议论,金山码头的钟楼好高,比祖庙的飞檐还要高。

“师兄......”最年轻的师弟小文,话里带着颤,“小哥的包袱......”

王崇和没回头。他知道此刻若转身,必定瞧见小师弟怀里那个青布包袱,里头裹着其中一个师弟的行李。

“落船莫分神。”

他扯开师弟的手,声音很硬,“记住,过海关后低头数铜板少没少。”

他说完话就缩在灰布袄里,死死抿着嘴,眼珠子却盯死了船头还没下来的一个混血船员。

那船员正在舷梯前晃荡,提着箱子和身边的人说话,时不时爆发一阵笑声。

这杂种在船上经常仗着手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权力勒索,专拣人身上最值钱的财物索要,要是不给就是一顿毒打。

索到他身上时,他气不过给了一拳,接着就是整个航程无休止的折磨。

王崇和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过关文书,这文书的边角早被汗浸得发软,心里满腔都是杀意。

这纸片若是攥在掌心的匕首,此刻早该捅穿那杂种的喉管。

“崇哥…”身后的师弟阿晋又过来扯他衣袖,不知道是不是提醒他别再看了,他却没回头,理都不理。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死死盯着混血船员颈后那颗生着黑毛的肉痣,眼前整日整夜的都是阿水临终前的画面:棍头打在腰腹的闷响,让师弟整整疼了几夜,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最后吐着血沫闭了眼,师弟攥着他的五指最终松脱时,指甲缝里还嵌着半片自己的掌皮。

这得疼成什么样!

若此刻不动手,待那杂种混入洋人的地界,天高海阔,怕是再也寻不着了。

可是满目之间的鬼佬警察,骑警的长刀大马让他又心生犹豫,弄死这杂种好办,连累师弟又何如?

他闭上眼,努力想把那些画面赶出去,可是刚把师弟的脸按下去,师父的脸又冒了出来。

“崇和,你可知’怒拳打不得笑脸虎?”

老人枯瘦的手攥着他腕子,虎口的茧子磨得人生疼:“此去金山,要学做缩头龟......不要学我,到老还被寻仇....”

当年师父说莫家拳最重“礼让”,可眼下这礼数,能换回阿水半口活气么?

师父啊师父….

该怎么办……

他一时心乱如麻,只顾着机械地挪动脚步。

“排齐了!”

海关巡检官操着半生不熟的广东话,警棍“啪”地抽在个老汉膝盖弯。老人应声跪在地上,背篓里的杂物散了一地。

这当口,前头那队人,穿洋装戴圆顶礼帽的师爷正挨个翻检包袱,一边捏着手指翻,一边不忘了用雪白的绸巾掩着口鼻。

“都没带鸦片膏、铁器吧?”

“到了金山,规矩可要记牢了。洋大人的地界,容不得随便撒野。”

正说着,前头突然炸开声惨叫。

一个后生被按在条案上抽打,巡检官正撕开他的棉袄,白花花的棉絮混着血点子飞溅。王崇和喉结滚了滚,余光瞥见师弟们脖颈上青筋暴起,忙咳嗽两声。

他们还太过年轻,整日沉浸在逞凶斗狠里,学了几年拳脚更是心怀杀机。

这时候检疫官拎着药水桶过来,满眼都是厌弃,拿毛刷蘸了水就往人脸上抹。

待得通关文书盖了戳,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后面空地上举着招工牌子的商贾挤作一团,广东腔福建话此起彼伏。

穿绸缎的买办挥着手吆喝:“修铁路看这边!月结!”

戴瓜皮帽的掮客扯着破锣嗓子:“洗衣坊招工!管吃住!”

会馆的打仔仔细盯着人群里的精壮汉子,瞅准了就上前搭话,一顿许诺。

王崇和领着几个师弟分外扎眼,一路都是层出不穷的骚扰,起初还耐心说两句,他平日里少言寡语,不擅应付这些,烦了就只顾着穿过人堆,有不依不饶的、话又密的便被他一掌推开,要不是在人堆里,至少推得翻个跟头。

等到行出去几步,到了光亮处,见个精瘦汉子倚在石柱旁,靛青短打外头套着件不合身的呢子大衣。

那汉子身子只懒散地靠在一边,眼却比海关钟楼的铜钟还要亮。

他脚边摆着张黄麻纸告示,红笔写的“诚聘武师”,底下蝇头小楷“月给二十鹰洋,需不惧红毛”。那几行字的墨迹未干,倒像是刚写的。

二十鹰洋!身后的师弟刘晋忍不住在惊叹....对比起来,这几乎是整个广场公开出来的最高待遇。

可惜底下偏偏坠了“不惧红毛”四个字,让人浮想联翩。

莫不是要去打鬼佬?

就这么明晃晃的写出来?

在广州府大街上敢这么挂出招牌,不出半个时辰就得被差佬带走,好好问问想对洋大人干什么!

周遭穿绸缎的商人早避出三丈远,独他身边聚着五六个人,有陪笑说话的,有蹲在地上的独眼小孩,还有个没精神的老汉哈欠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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