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了两个多月的海路,菲德尔终于嗅到了陆地的气息。
那不是海鸟粪便的腥臊,也不是船舱里混杂着呕吐物和汗臭的污浊,而是一种带着咸涩海风以及……些许煤烟与尘土的复杂味道。
菲德尔的铺位紧挨着漏水的船壳,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日夜不休,如同永不停歇的催眠曲。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躺着,任由思绪在黑暗与摇晃中翻腾。
他提前派出的心腹华金,已在两个月前出发圣佛朗西斯科。
华金的任务,一是打探消息,二是为菲德尔伪造一个全新的身份。
这个在哈瓦那招揽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母亲是菲律宾人,父亲则是往来于马尼拉与哈瓦那之间的西班牙商人。
这种特殊的出身赋予了他混血的外貌,也让他通晓西班牙语、英语以及一些菲律宾和亚洲的方言,更重要的是,他继承了父亲的精明头脑和母亲的坚韧隐忍,尤其擅长在三教九流中周旋。
菲德尔见到他时,他正被一个大肚子的西班牙贵族逼迫做自己的“男宠”。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加上这艘船的船长,他这里都快成“混血和私生子联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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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古巴的代价比菲德尔想象的沉重许多。
从独立军手下幸存下来,得益于他的混血私生子身份和一口流利的粤语,这也导致,那些战士有些过于“信任”他了。
甚至有些孤注一掷。
整个海面都被封锁,每一艘能离开古巴的船都异常珍贵。
美国一样有支持古巴独立的侨民。在华金的先遣队出发前,独立军送来了自己的诚意的要求。
这是一条隐秘的渠道,是与美国几个大城市,特别是纽约的古巴侨民势力之间的联系。
菲德尔“不得不”选择接受了,他恨门多萨家族,也同样地恨这个国家。
那些为自由而战的人值得这样的冒险,正如他对陈九做的一样。
通过与独立军的接触,他不仅获取了关于战争的最新情报,也为自己和一些“特殊人物”的撤离铺设了一条秘密通道。
在他最终确定的十二名随行人员中,除了几个自己信任的人之外,其余九人,表面上看是些在哈瓦那“得罪了权贵”或“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实则其中至少有四到五人,是古巴独立军中仔细挑选出来的精英。
这些人,有的是经验丰富的战士,擅长游击与丛林战;有的是精通情报刺探的好手,能说流利的英语和法语;
还有一位,据说曾是独立军中负责秘密通讯的关键人物。
他们加入菲德尔的队伍,一方面是寻求庇护,躲避西班牙殖民当局日益残酷的搜捕与清算;另一方面,也是受了独立军高层的秘密嘱托。独立军方面打探清楚了菲德尔的能力,希望在他远赴新大陆后,能利用他的医学背景,为古巴的独立事业建立一条长期的、隐秘的联络与支援渠道。
这种支援,或许并非直接的军事物资,更可能是急需的药品、情报的传递,乃至在关键时刻,为一些重要人物提供安全的转移通道。
菲德尔对此心知肚明。
他带上这些人,既是看重他们的特殊技能和对西班牙殖民者的刻骨仇恨,这意味着他们不容易被收买,且在关键时刻能成为可靠的武力。
也是一种道义上的情分,为这些勇敢的灵魂提供一条生路。
他向独立军的联络人含蓄地承诺,抵达美国站稳脚跟后,若时机成熟,他会尽其所能,为古巴的独立事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共同敌人和潜在利益的默契,而非明确的政治同盟。菲德尔深知,他首先要在西海岸活下去,并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才谈得上其他。
“少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马特奥的声音将菲德尔从沉思中拉回。这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花白的头发没有往日的一丝不苟,烂糟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们人呢?”菲德尔问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到了之后,再换乘火车前往圣佛朗西斯科。那几位‘特殊’的朋友,已经交代了,会下了码头之后与我们会合,再一同乘火车。”
菲德尔点了点头。
货船缓缓驶入新奥尔良的码头。
远处的城市轮廓延展开来,密集的木质建筑与零星的砖石楼房交错,码头上桅杆如林,几艘冒着黑烟的蒸汽船正缓缓离港。
空气中飘荡着各种船只的汽笛声、码头工人的号子声。
菲德尔的眉头微微皱起。
又来到这片土地了….
这个不足一百年的新兴移民国家,比他印象中的更加喧嚣,也更加……粗砺。
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黑色呢绒外套,领口系着一条同样有些磨损的丝绸领巾,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的旅行帽,帽檐压得很低。
下船的过程有些混乱。
移民们推推搡搡,争抢着踏上晃动的舷梯。菲德尔提着一个简单的皮箱,不疾不徐地跟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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