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和同阿忠两支旗,一左一右似两尊门神镇在陈九左右。
王崇和默默地站在队伍的前列,他身材瘦削,但骨架很大,一张脸棱角分明。
随身的刀用厚实的牛皮包裹,只在腰间露出一段黑色刀柄。
他低垂着眼睛,放松双臂,看着反而有些懒散,周身杀气敛得滴水不漏。
自打在金山滩头杀出名号,这个捕鲸厂第一刽子手染的血,比在老家多出十担八担。
杀得人多了,反似老茶隔夜,戾气沉底,剩下张木口木面的死人样。
梁伯比起在古巴的时候,整个人又苍老了几分,加上连日操心,露出几分垂暮之色,加上腿脚不好,自顾自地搬了个条凳坐在一边。
他那杆雷明顿后膛枪,用厚油布仔细包裹着,斜背在肩上,枪口处露出一小块黑铁。
他手中的烟袋锅,火星子有些不旺,只是被他攥在手里。
“阿九,”
梁伯抽了一口,嘬出稀稀拉拉的烟雾,叹了口气,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声音有些沙哑。
“今铺龙凤斗,怕是险过当年蔗园走难。六大会馆班老坑,边个不是食人唔吐骨的豺狼?面头笑吟吟,肠肚藏夺命钩。协义堂那个叶鸿吞了他们的银弹,今日定会倾巢而出,下死力气跟咱们搏命…..”
陈九点了点头,“阿叔放心,”
“今晚仲要带手足返去食团年饭。”
“搏命呢家嘢,咱们几时惊过?今日饮完这杯’茶’,以后才好说话。他们要讨说法,我就畀个说法;要讲规矩…我便用这手中的刀斧,同他们讲个明明白白,同他们斩到清清楚楚!”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一往无前的气势。今日这一战,来得突然却也正合他的心意,否则温水煮青蛙,在唐人街站住脚不知道还要多久。
日日同班豺狼假笑周旋,倒不如劈开血路杀出个堂皇。
他回金山故意在唐人街大肆策马招摇,就是要引这些人现形。
本以为还要唇枪舌剑,割肉喂鹰好久,没想到这班人这么坐不住,上来就要斗,那就打!
死人堆爬出的群狼,会惊班专噬同胞的看门狗?
兄弟磨利的刀斧,今天就要劈开金山华埠个天!要成条唐人街看清楚,边个是以后的话事人,边个能带得住这班飘零客,斩出血路做返个有血性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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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唐人街的另一头,协义堂新起的堂口内外,亦是一片磨刀霍霍、杀气腾腾的景象。
叶鸿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前摆着一碗刚刚泡好的龙井,茶香袅袅,模糊了他的脸。
他却无心品尝这上好的香茗,只是用粗壮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腰间那两柄冰冷的斧刃。
他也是街面上的打仔出身,却未曾扎职“红棍”,如今海外五洲洪门总堂的第一支“红棍”让个脸嫩的后生取了,如何又能让人甘心。
以前,他也曾敬赵镇岳如敬神,自从整个堂口如同丧家之犬般被赶出唐人街,那份敬意却不知不觉变成了想取而代之的野望。
上一任堂主病逝,钦点了他这个打仔头目接任,是不是也看出了赵镇岳的“洗白”之心,渴望着有一天他能重新打进唐人街?抢过洪门总堂的名号?
如今,这一天已不远矣。
“鸿爷,”
一名身材精悍的心腹打仔躬身进来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六大会馆的人已经陆续起行,往关帝庙去了。宁阳会馆的张老、人和会馆的林爷,都派人传话过来,让咱们今日务必拿出十二分的手段,将至公堂的气焰彻底打下去,事成之后,都板街的烟馆、赌档,还有码头上的鱼栏生意,都由咱们协义堂优先挑选!”
叶鸿冷笑一声,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几次试图压抑心情,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中的那股躁动。
“哼,那班老狐狸,算盘倒是打得精!自己打不赢,就推我出来跟人打擂台,缩喺后边食花生。打生打死都有退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将茶碗重重往八仙桌上一顿,茶汤洒了大半,“不过,”他话锋一转,“他们说的也没错,今天也是咱们的机会,唔劈出个凶名,点抢得了金山华埠的一把交椅?天天埋头缩手做生意可当不了金山地界的话事人!”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天空。
“传令下去!”
“所有兄弟,抄家伙!饱餐战饭!今日,就在关帝庙前,当着全唐人街的面,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金山华人是怎么趟出的这条血路!我要让陈九和他手下那帮人,都给我明明白白地记住,过江猛龙,也斗不过地头蛇!”
他身后,协义堂的精锐打仔轰然应诺,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
这些人是积攒多年的心腹,或是从各处招揽来的好勇斗狠之辈。
这些年,协义堂四处开分堂,连同乡会都没有的小镇子都派去了人,收敛了一大批敢打敢拼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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