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城的夜晚降临了。巨大的穹顶模拟系统关闭了模拟日光的强光源,只留下无数镶嵌在穹顶结构缝隙中的、经过基因编辑和特殊培育的苔藓冷光灯。这些微小的生命体散发着柔和的、如极地月光般的淡蓝色光芒,星星点点,密密麻麻,汇聚成一片流淌在数百米高空的人造星河。它没有真正星空的深邃浩瀚,却多了一份生命的韧性与温暖的慰藉,是新纪元人类在钢铁苍穹下为自己点亮的灯塔,也承载着对逝去星辰的无尽追思。
今夜,这片苔藓星河之下,霜语牺牲后的第一个大型纪念日肃穆开启。巨大的纪念碑广场上,人头攒动,却异常安静,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广场中央,霜语那伸臂向前、仿佛仍在用最后一丝力量劈开昆仑通道的冰雕,在苔藓星河的辉映下,通体流转着圣洁而悲怆的寒光。冰雕的细节被保存得极其完好,甚至能看到她发丝间凝结的冰晶和她眼中那凝固的、一往无前的决绝。冰雕底座周围,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被无数小小的、精心制作的青壤琥珀像铺满。那是人们自发捏制的微缩世界:有象征守护的青铜编钟模型,有代表季家传承的星斗戟轮廓,有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刚刚破土的青铜麦苗雕塑,甚至还有微缩的“磐石”外骨骼和信号塔…它们被小心翼翼地封存在透明的琥珀树脂中,凝固了时光,象征着牺牲者精神的不朽与文明的传承。点点苔藓灯的微光映照其上,折射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人们穿着厚实的、或许打着补丁但浆洗干净的冬衣,无论男女老少,手中都捧着一盏自制的苔藓冷光灯。微弱的蓝色光点如同汇聚的萤火虫海洋,在冰冷的寒夜里静静呼吸、闪烁、起伏。成千上万盏微光连成一片,在地面上铺展开另一条流淌的星河,与头顶的苔藓苍穹遥相呼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温暖的哀思,一种无声的集体誓言。
季青瑶站在纪念碑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顾凌如同最坚实的后盾,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季青瑶的左眼在苔藓星河的微光下,那片青铜化的纹路仿佛被激活,流淌着更加内敛而深邃的幽光,如同古老文明刻下的铭文。她手腕上的银镯微微发烫,空间里那株沉甸甸的青铜麦穗,此刻正无风自动,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金绿色光晕,与广场上弥漫的集体情感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她不需要扩音器,清冽而带着抚慰力量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清晰地传开,如同清泉流淌过心田:
“我们抬头,仰望这片用无数生命与智慧点亮的星河。我们低头,凝视手中这点燃思念的微光。”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扫过紧紧抱着儿子小石头、眼眶通红的刘芳;扫过独臂老杨紧抿着嘴唇、挺直如标枪的倔强身影;扫过巨岩那魁梧身躯微微颤抖、仰望着冰雕战友时虎目中强忍的泪光;扫过老船长摘下帽子、露出花白头发时脸上的肃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人群边缘的林晚身上——她捧着那盏小石头送的、造型歪扭却充满童真的苔藓灯,空荡的右袖管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身影单薄却挺直得如同一柄孤剑,脸上惯有的冰霜被一种深沉的哀恸和迷茫所取代,目光紧紧锁在霜语冰雕那伸出的手臂上。
“我们在这里,怀念霜语。怀念季峰。怀念所有在红雨中化为尘埃的亲人,怀念在寒潮里冻结成永恒冰雕的战友,怀念倒在通往昆仑之路上的先驱者,怀念在冰穹之下用血肉为我们筑起最后防线的英雄…”季青瑶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异常坚定,“他们用血肉和意志,在无边的黑暗中撕开了一道缝隙,为我们铺就了这条名为‘存续’的荆棘之路。霜语用她最后的生命与极寒,为我们打开了昆仑的希望之门。这扇门的后面,是张老守护的地热暖流,是陈山点燃的羲和熔炉,是‘启明’血清带来的新生力量,是‘磐石’外骨骼赋予的守护之盾…是此刻,我们头顶这片由生命点亮的星河,和我们脚下这片在青壤中重新萌发的、倔强的绿意!”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悲伤是真实的,牺牲是沉重的,如同昆仑的冰雪。但请看看你们手中的灯!看看那灯光映照下,彼此眼中尚未熄灭的火焰!看看训练场上,那些跌倒又爬起、操控着钢铁身躯笨拙前行的身影!看看食堂里,那重新升腾起的食物香气和烟火气!我们活着!我们不仅仅是在废墟上挣扎求生,我们还在战斗,我们还在建设,我们…重新学会了笑,学会了在绝望的灰烬中,点燃希望的火种!”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如同看着初生的幼苗:“所以,今晚,我们不仅要哀悼那些逝去的、化作永恒星辰的守护者,更要歌唱,歌唱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属于我们所有人的新生希望。孩子们,请开始吧,用你们最纯净的声音。”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一队由不同年龄、不同出身的孩子组成的合唱团,在一位面容温柔却眼神坚毅的年轻女教师带领下,安静地走到了霜语冰雕的正前方。他们穿着可能不太合身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小脸在苔藓灯光下显得纯净无瑕,带着一丝紧张,更带着无比的郑重。没有复杂的乐器伴奏,只有孩子们清澈、稚嫩、未经修饰却饱含真挚情感的嗓音,在寂静的星河下缓缓升起,如同天籁之音,瞬间抚平了空气中所有的躁动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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