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的锤子敲在朽木上,第三下时突然顿住——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细小的木刺扎进指腹,血珠渗出来,落在灰褐色的木屑里,像颗被雨水泡过的红豆。她没顾上拔刺,只是用拇指碾了碾伤口,目光重新落回木柱的蛀洞:刚才那一锤下去,撬棍顶到的不是松软的朽木,而是硬邦邦的东西,还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
“这里面有东西,不是木头。”她朝江树喊了一声,手里还攥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撬棍。
江树正蹲在木料堆旁刨一块弧形木片,刨子推过老杉木的纹理,卷起的木屑带着新鲜的松脂香。听见喊声,他直起身,木屑从衣襟上簌簌滑落:“是之前那样的棉线?”
“比棉线硬,像金属。”安诺往蛀洞里塞了片碎木屑,借着头顶的天光往里看——黑洞深处泛着一点冷光,像是铜器的光泽。李爷爷凑过来,烟袋锅子还夹在指间,烟丝没点着,泛着褐色的碎末:“小心点掏,别是老木匠藏的工具。当年建戏台的鲁木匠,最喜欢在木柱里藏东西,说万一以后修戏台,能省点功夫。”
“鲁木匠?”林晓刚把幔帐残片叠成方块,听见这话立刻走过来,布片上的“周记”堂号在阳光下晃了晃,“我奶奶昨天还说,鲁木匠的活榫手艺是一绝,当年戏台的十二根木柱,全是他亲手做的活榫,说能扛五十年风雨。”
老刘师傅也放下手里的砂纸,走到木柱前眯眼细看:“活榫现在没几个人会了,要是真有鲁木匠的工具,说不定能帮上大忙——咱们现在补木柱,正缺懂老手艺的人。”
江树找了根细铁丝,弯成小钩,小心地探进蛀洞。铁丝勾到硬物的瞬间,他放慢了动作,一点一点往外拉。先是露出个铜制的小轴,接着是缠着麻线的梨木柄,等整个物件被拉出来时,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个巴掌大的墨斗,梨木柄上刻着“鲁记”两个字,铜轴上还缠着半卷发黑的棉线,线头上的墨汁早已干透,硬得像根细铁丝。
“真是鲁木匠的东西!”李爷爷的烟袋锅子“当啷”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手指都在抖,“我年轻时见过他用这个墨斗,他说这是他爹传下来的,刻‘鲁记’是怕别人拿错了。”
安诺把墨斗放在戏台的石阶上,指尖拂过梨木柄上的刻字,纹路已经被岁月磨得光滑:“有了这个,说不定能证明戏台的工艺是老手艺,文旅局那边能多加点分。”
这话刚落,村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村会计老陈挎着个旧公文包,跑得满头大汗,公文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卷边的账本:“不好了!木料商刚才打电话来,说三天内必须付一半货款,不然就把之前送的木料拉回去!”
戏台里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风从破窗钻进来,吹动幔帐残片发出“哗啦”的轻响。江树皱起眉:“不是说好了先付定金,等文旅局资金批下来再补尾款?”
“人家说最近要账的多,怕咱们赖账。”老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上面按着个红手印,“还说要是明天不回话,后天一早就来拉木料。”
安诺的手指捏着墨斗的铜轴,指节泛白:“文旅局的资金还没消息?”
“王干事刚给我发消息,说溪头村又补了材料——找到老祠堂的功德碑拓片,评委那边好像更倾向他们了。”老陈的声音越来越低,“还说咱们要是再拿不出新的证明,比如传统工艺的传承材料,资金可能就黄了。”
“传统工艺材料……”老刘师傅突然开口,指了指墨斗上的“鲁记”,“鲁木匠有个儿子叫鲁小山,当年跟着他爹学过活榫,后来去了邻村开木工坊。要是能找到他,让他出个‘活榫工艺传承证明’,再请他帮忙修木柱,说不定能救急。”
江树立刻拿起车钥匙:“我去邻村找他,现在去,中午之前能回来。安诺你跟王干事再沟通,催催资金的事;李爷爷你去跟木料商磨磨,尽量再宽限几天;林晓你问问你奶奶,有没有鲁小山的具体地址。”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安诺拿出手机给王干事打电话,电话响了五声才接通,背景里满是嘈杂的说话声:“安诺啊,不是我不催,赵科长说你们的材料里缺‘工艺传承链’——光有墨斗不行,得有人能证明这手艺还在,鲁小山要是真能来,你们这事就成了一半。”
“我们已经去请鲁小山了,明天之前肯定能拿到证明。”安诺攥紧手机,指腹按在屏幕上,留下一圈汗印。
林晓骑着电动车去了奶奶家,半小时后就回来了,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条:“奶奶说鲁小山在邻村的‘老鲁木工坊’,还说他去年帮人修过百年老房的梁,用的就是活榫。这是地址,奶奶画了路线图。”
安诺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娟秀,还标着“过三座石桥,左转见老槐树”的记号。她刚把纸条递给江树,就看见李爷爷扛着锄头从村口回来,脸色比去的时候更沉:“木料商油盐不进,说最多宽限到后天,还说要是后天见不到钱,不仅拉木料,还要扣咱们的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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