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的雾裹着寒气,把教学楼的玻璃门蒙上了层白纱,用手指戳上去能画出模糊的印子,像给整栋楼套了件朦胧的纱衣。雾气浓得化不开,连三十米外的操场旗杆都只剩个模糊的影子,风卷着雾粒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像撒了把碎冰。林溪攥着历史课本往教室跑,帆布鞋踩在结霜的台阶上,差点打滑——昨晚熬夜整理甲午战争的时间轴,红笔在纸上画了密密麻麻的箭头,从丰岛海战到威海卫战役,时间节点旁标着密密麻麻的注释,凌晨两点才趴在书桌上睡着,胳膊肘压皱了半张草稿纸。今早被闹钟惊醒时迟了十分钟,校服外套还安安稳稳落在玄关的挂钩上,领口的银杏叶徽章闪着光,像枚被遗忘的勋章。此刻风正往单薄的毛衣里钻,像无数根冰针在后背游走,脖颈后面凉飕飕的,连带着后脑勺的碎发都被吹得贴在皮肤上,刺得人发麻,她忍不住缩起脖子,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传达室的老张叔探出头喊:“林溪!这儿有件校服!”他举着件深蓝色的外套朝她晃了晃,袖口沾着点未干的露水,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刚在教学楼门口捡的,看着像你的码,肩宽正合适。我估摸着是哪个学生落在那儿的,你先穿着,别冻感冒了。”林溪接过来时,手指触到布料上的褶皱,不是机器熨烫的工整折线,倒像被人反复叠过好几次,边角都磨出了细毛,摸上去软软的,像块被揉过的云朵。外套的里衬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是医院走廊里常用的那款消毒皂味道,她上周帮江翊给奶奶换床单时,在洗衣房闻到过一模一样的香气,当时江翊妈妈正蹲在盆边搓衣服,泡沫里浮着片银杏叶,说“这叶子泡软了能当书签”。
外套的领口别着颗银杏叶形状的纽扣,不是学校统一配发的塑料扣,是用银杏果核打磨的,浅棕色的表面刻着道细小的纹路,像片缩小的叶脉。林溪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江翊的笔记本上贴着片压平的银杏叶,叶脉边缘也有这样道缺口,是被虫蛀过的痕迹,当时他还笑着说“这是大自然的签名,比任何印章都独特”。纽扣背面缠着圈细棉线,线头打了个小小的结,和她见过的江翊妈妈缝书包的手法一模一样——总是在末尾绕三圈再打结,说这样“结子不会散,就像过日子得踏实”。她轻轻转动纽扣,发现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翊”字,被棉线遮了大半,像个藏在心底的秘密。
她把外套往身上套,袖口长了截,盖住半只手掌,指尖却触到口袋里的硬物。掏出来看,是包用牛皮纸包着的红糖姜茶,四角被仔细地折成三角形,像只展翅的小风筝,上面用铅笔写着“用热水冲,别加太多糖,半块刚好”,字迹被水汽洇得有点晕,像被眼泪泡过似的,末尾画了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杯沿画着圈波浪线,像她物理错题本上标注的“沸腾状态”,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个“℃”,像个小太阳在发光,带着点笨拙的可爱。牛皮纸边缘沾着点银杏叶的绒毛,是操场边那棵老银杏树上掉的,她上周扫落叶时,指尖沾满过这种金黄的细毛。
走廊里的早读声漫出来时,林溪正对着姜茶发呆。周窈从教室跑出来,手里攥着片烤得酥脆的面包,黄油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面上点出小小的油星:“我就说你没带外套吧,今早看见你妈在家长群发消息,说‘溪溪校服落家里了,谁看见她让她找老师借件备用的’,连发了三个拜托的表情,跟小可怜似的。”她突然指着林溪身上的外套,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现了新大陆,“这不是江翊的吗?他昨天穿的校服就缺颗纽扣,说是上周给奶奶送晚饭时勾在医院的铁栏杆上了,当时他还跟我们炫耀‘这是独一无二的勋章,别人想要都没有’,现在看你这颗纽扣,分明就是他补的!”
林溪的指尖划过那颗银杏纽扣,突然想起江翊校服袖口的补丁——浅灰色的棉布缝成小小的菱形,针脚又密又匀,是他妈妈的手艺。上周在医院走廊,她亲眼看见江翊妈妈坐在长椅上补衣服,膝盖上摊着块碎布,手里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只翻飞的银蝶,说“菱形比方形结实,耐摩擦,你总趴在课桌上写作业,肘弯处得缝牢点”。此刻这件外套的左肘处也有块补丁,针脚比江翊校服上的更密,像怕补得不够结实,边角还特意回了针,露出点米白色的线尾,和她见过的江翊妈妈缝书包带的线色一模一样,都是那种洗不褪色的米白,在藏青布料上像颗小小的星星,闪烁着温柔的光。
第一节课前的预备铃响时,林溪去水房冲姜茶。玻璃杯里的红糖块打着旋儿化开,甜香混着姜辣气漫出来,在鼻尖萦绕不散,像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挠着心尖。她低头搅了搅,看见杯底沉着片晒干的柠檬,切成薄薄的月牙形,边缘还带着点淡黄色的果皮——上周在麻辣烫店,她吸着番茄汤里的玉米时,随口说过“姜茶加柠檬不呛喉,酸甜刚好中和辣味”,当时江翊正低头用吸管戳碗里的番茄块,吸管在碗底划出轻响,没接话,却悄悄把自己碗里的柠檬片夹到她碗里,说“我不爱吃酸的”,其实她看见他前一天还在小卖部买柠檬味的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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