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织成张密网,交错的叶脉把午休的操场罩得暖洋洋的,连空气里都浮着细碎的光尘。林溪捏着那张被摩挲得发毛的照片,指尖反复蹭过背面的钢笔字,“宇宙级别的浪漫”七个字被描得很深,纸页背面透出浅浅的痕,像颗跳得太急的心跳,在阳光下突突地颤。
“真不去问清楚?”苏晓晓举着半块冰棒凑过来,巧克力酱顺着木棍往下滴,在照片边缘溅了个小点儿,像颗凝固的泪。“刚才陆知行说看见江翊往器材室走了,手里还攥着个相机包,拉链拉得死紧,说不定在偷偷删照片呢——男生都这样,嘴硬得像物理老师手里的圆规,转半天都不肯画个圆,非要等别人把圆心戳到他笔尖下才肯动笔。”
林溪把照片塞进校服口袋,布料上的体温捂得纸片发潮,钢笔字的墨迹洇开了一点点,像朵没开全的花。她想起刚才香樟树下的沉默,江翊说完“一直拍下去”就突然别过脸,耳尖红得像被晒透的苹果,连脖颈都泛着粉,指尖在相机包的背带上缠出三道圈,尼龙带被勒出深深的痕,像在解一道无解的物理题,公式写了满纸,却怎么也算不出答案。
器材室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上挂着串玻璃风铃,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响,叮铃叮铃的,像谁在数着没说出口的话,一句句都飘在风里。林溪刚要推门,指腹还没碰到冰凉的铁皮,就听见里面传来陆知行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急切,像在拆谁的秘密:“你倒是说啊!上周在饭店你盯着她发愣时,快门都按成机关枪了,咔嚓咔嚓响得隔壁桌都看你,现在人就在外面,你装什么木头桩子?再不开口,我就把你相册里藏着的小学照片全发到班级群里!”
“别闹。”江翊的声音闷闷的,像被棉花捂住了,每个字都裹着层怯懦,“照片……只是觉得光线好,适合做壁纸。”
“光线好能把她发间的桂花拍得比星星还亮?”陆知行突然提高了音量,风铃被震得叮当作响,玻璃片碰撞的声音格外脆,“你相册里藏着她小学扎羊角辫的照片时怎么不说光线好?物理笔记本里在动量守恒公式旁边画爱心时怎么不说光线好?江翊我告诉你,再不说,等她被隔壁班那个天天送素描本的美术生拐走,你就抱着你的动量守恒哭去吧!到时候别说拍照片,怕是连看她一眼都得绕着香樟树走!”
器材室里突然没了声音,只有风穿过窗户的呜咽,像段被掐断的旋律,余音在铁皮屋顶下荡来荡去。林溪的心跳得像撞鼓,胸腔震得发疼,指尖在门把手上捏出冷汗,把铁锈都蹭掉了一层,刚想转身溜走,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露出道窄窄的光。
江翊站在门后,背对着光,校服领口沾着片香樟叶,边缘卷了点,像枚没贴牢的徽章。他手里的相机还开着,屏幕亮得刺眼,正好映出张照片——是刚才在香樟树下,她低头看照片的样子,发间的桂花被阳光照得透亮,金粉似的往下掉,嘴角的笑浅浅的,像浸在蜜里,连酒窝都盛着甜。
“你都听见了?”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尾音飘得高高的,像根绷紧的弦,指尖在相机边缘反复摩挲,把塑料壳都蹭出了热意,指纹印在上面,像朵模糊的花。
林溪的耳尖发烫,像被阳光烤过的玻璃,摸上去烫烫的,刚要摇头,陆知行却突然从江翊身后冒出来,手里举着个相框,玻璃上还贴着张便利贴,用荧光笔写着“2019.9.1,她转学来的第一天”,字迹张扬得像面小旗子。“听见正好!”他把相框塞进林溪手里,力道有点大,玻璃磕在她掌心,“这是江翊压在枕头下的宝贝,床板都被硌出印子了,你自己看!”
相框里是张有点模糊的照片,像素不高,背景是小学教室的黑板报,画着歪歪扭扭的欢迎标语,彩粉笔都涂出了边。照片中央的女孩扎着羊角辫,发绳是草莓红的,手里举着半截粉笔,正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溪”字的三点水被写成了三个小圆圈,像三颗没长大的水珠,颤巍巍地挂在黑板上。照片右下角用红笔写着行小字,笔迹稚嫩却认真,笔尖戳得纸页发皱:“今天转学来的女生,笑起来眼睛像月牙,比物理老师画的受力分析图好看一百倍。”
“这是……”林溪的指尖抚过玻璃上的划痕,那是被常年摩挲磨出的印子,突然想起五年级开学那天,她站在黑板前写字时,总觉得后排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像聚光灯似的,回头却只看见个瘦高的男生,正低头假装翻书,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从那天起就没安生过。”陆知行突然翻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屏幕怼到林溪眼前,亮度调得老高,“你看他上周给我发的消息,‘她今天用了柠檬味的橡皮擦,草稿纸上都是清清凉凉的味’‘她解不出物理题时会咬笔头,铅笔杆上都是牙印,像只小松鼠’‘她画的侧影把我的眉骨画高了,不过很可爱,像卡通片里的王子’……江翊你自己说,这叫光线好?这叫单纯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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