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枝桠在晨光里舒展着,像刚睡醒的人伸着懒腰,每片残留的枯叶都被镀上金边,仿佛一碰就会化作金粉。江翊的分科志愿表平摊在课桌上,纸张边缘被压得格外平整,是昨晚用厚重的词典压了半宿的成果。“理科”两个字已经填得工工整整,连横画的倾斜角度都像用尺子量过,精确到和作业本上的公式一样标准,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像道早已算好答案的证明题。
陆知行举着相机猫腰凑过来,镜头盖没摘,玻璃片上沾着的指纹把阳光折射成细碎的虹。“我就说吧,”他按下快门,“咔嚓”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屏幕上的画面带着点虚焦,却把江翊握笔的手拍得格外清楚——指节分明,骨缝里还嵌着点铅笔灰,笔尖悬在“确认签字”栏上方,距离纸面不过半寸,像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江翊选理,就像香樟树秋天会落叶,春天会发芽,毫无悬念。你看这表格填的,比数学答题卡还标准。”
苏晓晓抱着历史笔记本从走廊晃进来,发绳上的草莓吊坠在江翊的表格上扫过,带起的风让纸页轻轻颤了颤,“理科”两个字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可不是嘛,”她用指尖点了点表格上的“物理”“化学”选项,指甲盖上的草莓贴纸被阳光晒得透亮,和发绳上的红遥相呼应,“上次物理竞赛,他熬了三个晚上做那个电磁模型,连张叔的珍珠奶茶都忘了喝——我去给他送的时候,那杯奶茶都结了层膜,他还捧着模型傻笑,说‘你看这磁场线多漂亮’。最后拿了一等奖,奖状现在还贴在教室后墙的正中央,比国旗杆还直呢。选理对他来说,就像鱼游进了水,自在得很。”
江翊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点粉笔灰——是早上擦黑板时蹭的,他总习惯把黑板擦得像新的一样,连角落的粉笔头都要归拢整齐。他把笔尖落在“江翊”两个字上,钢笔水在纸上洇开的瞬间,像滴墨掉进了清水里,慢慢晕成清晰的轮廓,笔画间的留白都恰到好处,像精心计算过的间距。“我爸昨天给我发了条消息,”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连尾音都没什么起伏,“说计算机系的教授是他老同学,退休前带过不少竞赛队,以后有不懂的可以视频请教。”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林溪的素描本上,那本放在桌角的硬壳本子,封面上画着棵香樟树,枝丫上既挂着E=mc2的公式,也缠着“疏影横斜水清浅”的诗句,像个奇妙的共生体。
“你真的想好了?”林溪的指尖划过素描本上的公式,是她照着江翊的错题本画的,歪歪扭扭的,像群站不稳的小人,有的根号开成了波浪,有的积分符号拐成了月牙,“上次你帮我改的作文,逻辑比我还清楚,连老师都问‘这批注是理科老师写的吧’,我还以为你会选文呢。”
江翊的笔尖顿了顿,在“签字”栏外留下个小小的墨点,像道没算完的小数点。他想起上周帮林溪改作文的场景——台灯下,她的作文本上画满了红色的波浪线,那些被圈出来的句子像带着温度的小太阳,“树叶的纹路是时光的指纹”“风把秘密藏在香樟果里”,而他在旁边批注的“此处可加个历史典故增强说服力”“这段情感描写逻辑链清晰”,现在想来,倒像在用理科思维解读文科的浪漫,有点笨拙,却很认真。“我试过做你的历史题,”他突然笑了,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像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把‘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写成‘类似物理中的能量转化,旧势力势能转化为新思想动能’,被苏晓晓笑了半天,说我‘走火入魔,连起义都要算公式’。”
陆知行突然把相机镜头转向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在操场上拉得很长,像条蜿蜒的路,被晨跑的同学踩出细碎的光斑。“其实我懂江翊,”他的声音透过相机背带传来,有点闷闷的,像隔着层棉花,“就像我拍照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把你们三个都框进镜头里才满意。他解数学题的时候,眼睛亮得像装了灯泡,那种盯着草稿纸突然拍桌子的劲儿,是装不出来的——上次他解出那道物理压轴题,差点把黑板擦都扔上天。”
江翊把填好的志愿表折成整齐的方块,边角对齐时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拼图归位的声音,每道折痕都精确到90度。他从书包里掏出个文件夹,是深蓝色的,和他校服上的蓝几乎无色差,把表格放进去时,动作轻得像在放件易碎的宝贝,手指在文件夹边缘摩挲了两下,那里印着淡淡的格子纹路,像张缩小的坐标纸。“我妈昨天翻出我小学的作业本,”他的手指在文件夹边缘蹭了蹭,蹭掉了点灰尘,“黄色封皮的那种,页码都卷成了小喇叭,上面画满了电路图,用红笔画的导线,蓝笔标的电阻,老师批了个‘优’,还在旁边写着‘有天赋,逻辑清晰’。”
林溪想起自己小学的作业本,上面画满了小人,数学课的练习册背面是公主裙,语文课的生字格里藏着小动物,老师总在旁边批“太分心,注意专注”,忍不住笑出了声,肩膀都跟着颤。“看来你和理科的缘分,从小就注定了,”她把素描本往江翊那边推了推,纸页哗啦作响,“这页公式借你当书签吧,画得抽象了点,但每个符号都认得出——以后解不出题的时候,看看我画的‘抽象派公式’,说不定能找到灵感,就像换个坐标系解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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