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四年二月初二夜,盛京睿亲王府书房烛火通明。多尔衮身着藏青常服,手指轻叩案上战报,上面锦州五日不克,伤亡四千余的字迹被烛油浸得发乌。刚林垂手立于侧,看着主子将密信凑近烛火,橙黄火苗舔舐着信纸边缘,映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光。
阿尔津的密报倒是及时。多尔衮将灰烬弹入铜炉,豪格果然把正黄旗折腾得半残,镶黄旗的伤亡清单看过了?
回王爷,萨哈廉贝勒麾下三个牛录几乎打光了。刚林递上另一份账册,岳托贝勒在锦州外围试图袭扰粮道,被吴三桂的骑兵冲散,折了两个梅勒额真。
范文程从卷宗后抬头:王爷,此时正是上奏良机。宁远城防比锦州更固,祖大寿又带去万余援军,皇上若执意强攻...
皇上不会回头的。多尔衮冷笑一声,取过纸笔推给宁完我,你与马光远联名,就说宁远城坚炮利,非我军目前所能猝破,再提铸炮需时,整军待时。记住,要把伤亡数字写得再具体些,正蓝旗多少,镶黄旗多少,让六部都看清楚。
宁完我提笔蘸墨:那喀喇沁部的五千骑兵...
苏布地不是傻子。多尔衮看向多铎,十五弟正把玩着腰间玉佩,十五弟去传个话,让他走到义州就扎营,遇着明军游骑稍加周旋,每日派快马报一次,粮草嘛...
自然是消耗过大,需就地补给多铎接口笑道,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十四哥放心,苏布地的儿子刚娶了咱们镶白旗的格格,这点事办得明白。
待多铎离去,范文程轻声道:济尔哈朗在前线怕是要起疑。
他本就疑心重。多尔衮掀开地图,手指划过宁远至盛京的驿道,让阿尔津多些消息给他,就说京中汉臣议论皇上用兵过急。济尔哈朗是镶蓝旗主,最忌讳旗人折损,定会上奏劝谏。
窗外忽起北风,吹得窗纸飒飒作响。刚林望着主子在地图上圈出的二字,忽然明白这盘棋早已布好——锦州的血肉磨坊磨钝了皇太极的锐气,宁远的坚城大炮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他们只需在盛京轻轻推波助澜。
同一时刻,锦州前线大营的帅帐内,青铜火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帐中凝滞的寒气。皇太极将豪格的战报揉成一团,玄色龙纹常服因急促呼吸而起伏,镶黄、正黄两旗的旗主们垂首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五日!整整五日!皇太极的声音砸在地上,锦州城墙连个豁口都没打开,反倒让祖大寿抽走万余援军?豪格!你可知罪?
豪格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闷响:儿臣罪该万死!但明军壕沟三道,红夷大炮日夜轰击,正蓝旗...正蓝旗推进不得...
又是红夷大炮!皇太极一脚踹翻案几,鎏金酒壶摔在地上,琼浆溅湿了济尔哈朗的朝靴,天命六年父汗攻宁远,就是栽在这铁炮上!你偏要重蹈覆辙?
济尔哈朗上前一步:皇上息怒。锦州已成僵局,祖大寿主力驰援宁远,正是空虚之际。不如...不如弃锦州,直扑宁远?
郑亲王这是要避重就轻?豪格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儿臣即刻组织敢死队,三日之内必破锦州!
不必了。皇太极挥手止住争执,目光扫过帐中诸将,传朕旨意:正黄旗、镶黄旗随朕移师宁远;济尔哈朗率镶蓝旗佯攻锦州西门,牵制吴三桂;岳托率正红旗留守外围,谨防明军断我后路。
萨哈廉挣扎着站直身体,左腿包扎的白布渗出暗红血迹:皇上,宁远城高池深,祖大寿又善守城...不如...
你也怕了?皇太极打断他,眼神如冰,代善二哥养的好儿子!当年萨尔浒之战,你父亲何曾畏缩过?
萨哈廉脸色煞白,垂首道:儿臣不敢。镶黄旗愿为先锋。
帐外传来甲胄摩擦声,图尔格掀帘而入:启禀皇上,明军在宁远城外挖了新壕,祖大寿把锦州的红夷大炮全架到城头了!
皇太极攥紧腰间玉佩,玉质冰凉刺骨:传令下去,三更造饭,五更拔营。朕要让祖大寿看看,我八旗铁骑是不是只会啃硬骨头!
二月初三清晨,宁远城头寒风猎猎。祖大寿扶着垛口远眺,见远处烟尘滚滚如黄龙翻滚,不禁对身旁的吴三桂笑道:皇太极果然来了,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吴三桂按着腰间佩刀,青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大人,锦州已按您的吩咐布下疑兵,多尔衮在盛京动静不小,说不定...
管他盛京如何。祖大寿拍拍他肩膀,指向城头排列的红夷大炮,这十门炮是咱们的底气。记住,没我号令,一炮都不许放。
城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副将尤世威奔上城楼:大人,城西发现镶蓝旗旗号,济尔哈朗的人马到了!
祖大寿俯身望去,见城西旷野上镶蓝旗的旗帜如潮水般涌来,中间夹杂着蒙古骑兵的身影。他忽然笑出声:来得好。三桂,你带三千精骑去东门,看住豪格的正黄旗,别让他耍花样。
吴三桂领命离去,祖大寿转向炮手们,声音陡然提高:都给我听好了!等八旗兵过了第三道壕沟,瞄准他们的旗纛打!谁能轰掉镶黄旗的旗子,赏银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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