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仿佛那份图纸是什么能烫穿屋顶的烙铁。
“把图纸……送给他们?林昭,你疯了不成!”
“那是我们的根!是织造公会的心血!
是归老和所有匠人几个月不眠不休换来的成果!你就这么拱手送人?”
赵恒一把按住林昭的肩膀。
这位定国公府出身、见惯了风浪的将门之后,此刻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解。
“这是自断臂膀!是与虎谋皮!”
张德才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面对赵恒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林昭却异常平静。
他抬手,轻轻拿开了赵恒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赵兄,你说的都对。”
林昭的眼神清澈而深邃,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但你只看到了其一,未见其二其三。”
他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怀璧其罪。如今的我们,就像一个抱着金山的孩童,行走在饿狼环伺的荒野。
这金山,我们守不住。”
“明德社的能量,远超你我想象。魏先生和苏家主的反应,你应该也看到了。
他们连碰都不敢碰,我们拿什么去抗衡?”
“与其等着他们用尽手段,把我们连皮带骨吞下去,不如主动把这块最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如此,我们便从漩涡的中心,变成了站在岸边看戏的人。”
“他们的注意力,会从如何从我们手中夺取,转变为如何利用这图纸实现利益最大化。”
赵恒的呼吸一滞,眉头紧锁,但眼中的怒火稍稍褪去,转为深思。
林昭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借力打力。我创办织造公会的初衷是什么?
是让新织机遍布大晋,是让布价降下来,让天下百姓有衣穿。”
“只靠我们一个江南织造公会,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
“可明德社不同。”
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们有遍布全国的商业网络,有渗透各级官府的影响力,有我们无法比拟的庞大能量。
让他们去推广新织机,比我们快十倍,百倍!”
“我要借明德社这把最快的刀,帮我完成我自己无法快速做到的事。
这天下布价一旦因他们而雪崩,受益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这,不违我本心。”
赵恒彻底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件事还能从这个角度去解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算计,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阳谋。
“其三……”
林昭的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重,每一个字都敲在赵恒和张德才的心上。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要参加科举。”
“三年后是乡试,之后还有会试,殿试。我的路,在朝堂。”
“你觉得,一个被明德社这种庞然大物暗中惦记、视作眼中钉的人,能安安稳稳地走完这条路吗?”
“他们有无数种方法,让我在任何一个环节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赵恒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想到了官场倾轧的种种阴狠手段,想到了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政敌。
确实,一个九岁的布业盟主,在明德社眼中是块肥肉,必须除之而后快。
可一个主动献宝,并且志向远在朝堂的“未来之星”,性质就完全变了。
“所以,我主动献上图纸,就是在向他们传递一个信息。”
林昭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张笼罩大晋的无形大网。
“我展现的,是我的价值和态度。”
“价值在于,我能创造出新织机这样的东西。
态度在于,我对商海争霸毫无兴趣,我的志向是科举仕途,为国效力。”
“一个有价值、懂规矩、识时务,并且未来可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对他们而言,是该拉拢投资,还是该打压铲除?”
书房内,落针可闻。
赵恒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九岁的孩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九岁的孩子?
这份心机,这份布局,这份将危机转化为机遇的手段。
就算是定国公府里那些运筹帷幄的老狐狸,也未必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他终于明白了。
林昭不是在投降,不是在自断臂膀。
他是在用一份图纸,为自己换取一张平安符,一张通往权力巅峰的入场券!
“我明白了。”赵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昭,“你要我做什么?”
“联系苏家,我要在苏州见明德社的人。”
林昭的语气平静如水。
“我要亲自去送这份大礼。”
……
三日后,苏州,观前街。
一家名为听雨轩的茶楼,二楼雅间。
这里是苏家的产业,也是明德社在苏州的一处秘密联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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