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一个人的深渊

林昭合上那本血字斑斑的《漕运考》,指尖的颤抖过了好一阵才平复。

前朝御史李明远的绝笔,与其说是奏疏,不如说是一封写给未来的遗书。

一个盘踞在大晋根基之下的庞然大物,名为“德明社”,正通过无数看不见的触手,汲取着这个王朝的生命。

他将手记归于原位,环顾四周。

星象图、疆域图、无数被封禁的古籍……这里并非藏书楼,而是一座陵墓,埋葬着无数不甘的真相。

山长苏渊,究竟想让他做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切恢复原状,不留一丝痕迹,这才转身走下楼梯。

守门的老者依旧阖目端坐,仿佛一尊石雕。

“多谢老先生。”林昭走到门前,躬身行礼。

老者这才缓缓睁眼,浑浊的眼珠里似乎映出了林昭身后那片深沉的黑暗。他打量着这个六岁的孩童,许久,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开口:“星图之下,皆为棋子。看得越多,越难落子。”

林昭脚步微顿。

他听懂了。鉴微之力下,他能感知到老者身上那股混杂着悲哀、麻木与一丝微弱希冀的复杂气息。这是一个被秘密囚禁了一生的人。

“学生明白。”他再次躬身,快步离去。

老者望着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干枯的手伸入怀中,摩挲着一块同样质地的黑色令牌,喃喃自语:“又一个……但愿,这一次能有不同。”

山雾渐散,观云小筑院中已有了人声。

“阿昭,你起这么早?”黄文轩用毛巾擦着脸,含混不清地问。

“嗯。”林昭应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

“你脸色有些发白,不舒服?”齐洲的声音从旁传来,他摇着扇子,目光审视。

林昭随口应付着,转身进屋时,太阳穴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让他下意识地按了按眉心。那些血字遗言带来的冲击,远比他预想的要大。

后山农田,刘教习手持竹杖,面色如铁。

“今日继续。”他言简意赅。

裴云程等人一脸屈辱地拿起农具,动作生涩。

林昭沉默着,手中的锄头一次次砸进泥土,力道比往日沉重了许多,翻起的土块都带着一股被撕扯开的狠劲。他的视线似乎凝固在锄头与土地的交接点,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德明社……”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阿昭,你怎么了?”黄文轩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林昭抬头,挤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没事,昨晚没睡好。”

黄文轩狐疑地看着他,却也问不出什么。不远处,齐洲的目光不时扫来,带着几分探究。

田埂上,刘教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那孩子挥锄的动作里,少了几分平日的从容,多了些许郁结之气。

休息的钟声响起,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向树荫。

刘教习缓步走到林昭身边,看着他额角的汗珠,声音不高不低:“刀磨得太快,是好事,但得先有个结实的刀鞘。”

林昭握着锄柄的手指一紧,抬头看向刘教习。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重量。

刘教习心中微震,这眼神……

“学生明白。”林昭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刘教习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话是山长让他带的,至于这孩子能听懂几分,又会如何去做,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刘教习的话音字字敲在林昭心上。

他瞬间明白,这是山长在借刘教习之口提点自己。

那柄名为锋芒的刀,需要一个名为隐忍的鞘。

他重新握紧锄柄,这一次,动作沉稳了许多。

锄头落下,翻开泥土,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内敛的韵律。

表面看去,他与往常无异,但那颗六岁身躯里的灵魂,却在悄然凝聚着一股冷静而坚韧的力量。

不远处,裴云程依旧沉默地劳作,动作已不似初时那般笨拙。

他偶尔投向林昭的目光,少了纯粹的敌意,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与不屈。

林昭的鉴微之力悄然掠过,捕捉到了这位豫州案首正在重塑的骄傲,那是一种从学问至上的清高,转为知耻而后勇的坚韧。

“有点意思。”林昭心中暗忖,这样的对手,才不至于让这书院生活太过乏味。

黄文轩与齐洲在一旁低声交谈,担忧的目光不时瞟来。

“阿昭今日,确实有些不对。”黄文轩皱眉。

“心事重重,”齐洲摇着扇子,压低声音,“昨夜山长召见,怕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正欲上前,却见林昭已完全沉浸在劳作中,神情专注而平静,便只好作罢。

齐洲轻叹:“算了,这小子心思比海深,他若不说,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午时,劳作毕。

林昭走在最后,脚步不疾不徐。

刘教习那句话,让他彻底洞悉了山长的用意。

藏书楼顶层的秘密,不是催促,而是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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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双眼!从寒门到权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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