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头两日的新鲜劲儿,被官道无尽的颠簸消磨得一干二净。
第三天,马车驶入连绵的丘陵,黄文轩彻底没了耐性。
“哎哟!我的屁股要裂了!”
“德茂叔!还要走多久!我快散架了!”
“我要出去骑马!闷死我了!”
黄文轩在宽敞的车厢里来回打滚,嘴里念叨个没完。
他一会儿掀开帘子朝外嚷嚷,一会儿又瘫在软垫上唉声叹气。
角落里,林昭安静得不话。
他捧着书卷,小小的身子随车厢起伏。
黄文轩抱怨了半天,见表弟毫无反应,终于忍不住凑过去推了推他。
“表弟,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不无聊吗?”
林昭缓缓抬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黄文轩,嘴里只吐出一个字。
“吵。”
黄文轩所有的抱怨,瞬间被这一个字堵死在喉咙里。
他气得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自己生闷气。
车厢内,终于只剩下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
林昭的目光落回书页,心神却早已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车队。
鉴微。
前方开路的两名护卫,周身煞气隐现,精神高度戒备。
林昭的感知中,闪过他们断续的念头。
“左侧高坡,易藏人。”
“风向不对,有生人味。”
队伍两侧的八名护卫,六人是见过血的老兵,悍勇之气透骨而出。
“这趟酬劳丰厚……”
“回家给娃买糖吃。”
另外两名新丁,则明显紧张,但足够忠诚。
“婆娘在家不知怎样了……可千万别出岔子。”
他的感知最终落在队伍正中,骑在马上的黄德茂身上。
这位德茂叔没有浓烈的煞气,但他的精神力却如一张拉满的弓,无声地对准四面八方。
所有护卫的气息,都有意无意地向他靠拢,形成一个无形的整体。
十二名护卫中,八名悍卒四名新兵。
而黄德茂,是这支队伍绝对的主心骨。
舅公黄景明派出来的这支护卫队,是下了血本的。
启程第五日,傍晚。
车队抵达荆州与河州交界处。
此地盗匪横行,黄德茂决定在官府设立的三岔口驿站休整。
所谓的驿站,不过是座夯土大院,墙皮斑驳脱落。
院内车马人畜混杂,南来北往的口音,裹着汗臭与马粪味扑面而来。
前几天还蔫头耷脑的黄文轩,此刻精神大振,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扒着车窗帘子朝外看。
“表弟你看!那人脸上有条疤!”
“哇!那几个人腰里的刀好吓人!”
林昭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应。
车刚停稳,黄德茂翻身下马,声音干脆利落。
“老三、老五,检查马厩,草料和水亲自验看!”
“老七,去后厨盯着,今晚的吃食,必须看着他们下锅!”
“其余人,分两班戒备,人歇马不歇,都把招子放亮点!”
命令一下,十二名护卫立刻散开,各司其职。
驿丞满脸堆笑地上前套近乎,被黄德茂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林昭在车里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位德茂叔,是个明白人。
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傍晚,驿站依旧喧闹。
黄德茂没让他们去大堂凑热闹,饭菜由驿丞送进房里。
几张烙饼,一碗菜汤。
黄德茂亲自尝过,确定无毒才让两个孩子动筷。
黄文轩狼吞虎咽,林昭则小口慢嚼,心神再次散开。
鉴微之下,整个驿站的情绪驳杂混乱。
商队伙计的疲惫,赌徒的贪婪亢奋,角落里独酌汉子的警惕孤僻。
一切都还在正常范畴。
夜,渐深。
驿站的喧嚣终于沉寂,只剩下鼾声与风声。
林昭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仿佛早已熟睡。
突然!
一阵毫无征兆的心悸,让他意识猛地一抽!
一股冰冷的恶意,无声无息地从院后渗透过来,舔舐着他的感知。
他霍然坐起,双目在黑暗中睁开。
鉴微全力发动!
那股纯粹的恶意,来自马厩方向!
他的感知穿透墙壁与夜色,瞬间锁定目标。
那里,两股情绪正在纠缠。
一股是贪婪,死死盯着他们那几匹膘肥体壮的好马。
另一股,则是淬了毒的杀意,冰冷锋利,已然对准了守在马厩旁的自家护卫!
林昭的血液瞬间冰凉。
不能喊!
此刻出声,只会打草惊蛇,而第一个发出警报的人,必然是第一个被灭口的目标。
必须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将警讯递出去。
他强行压制住身体的僵直,先是故意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咯吱”一声。
随后,他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摸索着穿鞋。
发出的所有声响都显得笨拙拖沓,完全符合一个被尿意憋醒的六岁孩童该有的模样。
门外,黄德茂警觉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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