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春风入峡关,江东雾锁暗流翻。
香凝玉盏陈词巧,利诱盟书指顾间。
火舰焚江惊霹雳,棱堡连云锁巫山。
莫教赤壁烽烟再,共扼中原虎豹关。
景耀十年的春风,裹挟着巴山蜀水的湿润暖意,却吹不散长江三峡间弥漫的肃杀。
蜀汉东线,这条连接着荆州故土与江东孙吴的漫长水陆防线,在帝国庞大的战争机器隆隆启动之际,成为最敏感也最需稳固的侧翼。长安和锦官城的砺锋之基已然铺就,而此刻,江州水寨的号角与秭归山巅的寒芒,正为一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大戏拉开帷幕。
建业,暗香浮动,唇枪舌剑。
长江下游,建业城。吴主孙权新修的昭明宫,飞檐斗拱在春日下闪烁着新漆的光泽,却掩不住殿宇深处那挥之不去的迟暮之气与猜忌阴霾。后苑一处临水的精舍内,熏炉吐出袅袅青烟,混合着江南特有的潮湿花香。蜀汉使臣陈震宽袍大袖,气度雍容,端坐于锦席之上。他面前紫檀案几上,几件器物在透过雕花长窗的柔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一件是细颈素胎的越窑青瓷瓶,瓶身仅以寥寥数笔勾勒出水墨山水,正是当下江东名士最爱的“清逸”之风。瓶口以蜜蜡密封,却仍有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清冽幽香逸出,非兰非麝,似有百花精魄蕴藏其中,令人闻之心神一清。另一件是敞口的琉璃盏,其色如初晴之空,纯净无暇,薄如蝉翼,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光晕。盏旁配着一只小巧的漆盒,盒内是数十粒晶莹剔透、雕琢成如意云纹的“糖玉玦”。第三件则是素雅的竹制提盒,盒盖微启,露出内里条索紧细、翠绿带霜的“青茗”散茶。
孙权年近六旬,须发已见斑白,身着常服,斜倚凭几。他目光扫过案上之物,鹰隼般的锐利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探究与玩味。侍立其侧的太子孙登、上大将军陆逊、以及诸葛瑾、张昭等重臣,亦各怀心思,目光在那些稀罕物事与陈震平静的面容间逡巡。
“陈大夫不远千里而来,所携之物,倒是风雅别致。”孙权的声音带着江东特有的软糯腔调,听不出喜怒,“这‘百花凝露’,寡人闻所未闻;此盏剔透,更胜宫中旧藏;至于这茶与糖…蜀地山灵水秀,确是多出奇珍。”
“外臣惶恐。”陈震微微欠身,笑容和煦如春风,“此些微末之物,乃我主陛下与宫中后妃闲暇所制,不敢称奇珍,聊表睦邻之谊罢了。这‘凝露’取百花之魄,随身点染,暗香盈袖,长乐宫吴太后甚爱之;‘琉璃盏’系昭阳殿李昭仪督造天工坊所出初品,尚嫌粗陋;‘青茗’与‘糖玉玦’,则是太子殿下亲为,取其冲泡便捷,甘甜清心。陛下闻吴主雅好风物,故命外臣携来,博君一哂。”
他话语轻描淡写,却字字暗藏机锋。点明此物皆出自蜀汉宫廷,身份尊贵;暗示蜀汉深宫尚有闲情逸致研制此等精巧玩物,国力之从容可见一斑。尤其那句“太子殿下亲为”,更让孙权眼角微不可察地一抽——他的太子孙登,尚在习学治国之道,何曾亲手操持过此等“匠作”之事?
“蜀主陛下雅兴,寡人佩服。”孙权捻须一笑,眼中精光一闪,“然则,两国相交,贵在诚心。陈大夫此来,恐怕不只是为送几件玩物吧?贵国大军云集潼关,战云密布,却遣使携香茗美器而至我江东,此等‘厚礼’,寡人受之有愧,亦不免…心生疑虑啊。”
图穷匕见!精舍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陆逊目光低垂,似在观心;张昭眉头微蹙;诸葛瑾则眼观鼻,鼻观心,面沉如水。唯有太子孙登,年轻的目光在琉璃盏的幻彩与陈震从容的面容间流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吴主明鉴。”陈震神色不变,坦然迎向孙权审视的目光,“外臣此来,正为解此‘疑虑’!我主陛下常言:汉吴盟好,血誓犹在。今曹魏篡逆,天人共愤。我大汉举兵北伐,乃承天命,顺民心,廓清寰宇,复炎汉之正统!此战,非独为汉室,亦为天下苍生除残去秽!”他声音渐转激昂,带着金石之音。
“然,”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恳切,“陛下深知,灭魏之战,必倾举国之力。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实不愿再生枝节,致令亲者痛,仇者快!故遣外臣前来,重申盟约之固,剖白心迹之诚!”他指着案上那几件器物,“此等‘凝露’、‘琉璃’、‘青茗糖玉’之技,虽小道,然利甚厚。若吴主愿持守中立,保境安民,我主陛下承诺,愿将此等器物于江东之专售权,尽付吴主信赖之臣商!其利之丰,可补江东府库,可惠吴地万民!此非贿赂,乃为盟好添砖加瓦,共御北寇之诚意!”
“专售权?”孙权眼中精光大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凭几。蜀汉这些新巧之物,在建业早已引起轰动,价逾黄金。若能垄断其利…他强压心头波澜,语气依旧淡然:“哦?蜀主陛下如此慷慨?然,荆州之地,悬于上游,贵国水陆大军陈兵秭归、江州,虎视眈眈,又作何解?此非‘中立’之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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