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如同梦游般跌跌撞撞地扑到那幅《江海奔腾图》前，脸几乎要贴到画纸上，双手颤抖，激动得语无伦次：

“真迹！是真迹！吴带当风！真的是吴带当风啊！苍天有眼！老夫有生之年竟能得见画圣真迹！

死而无憾！死而无憾矣！”

顷刻之间，刚才还冷淡傲慢、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四位隐士高人，形象全无，一个个如同饿狼见到了鲜肉。

眼睛冒绿光，完全被眼前的绝世珍品夺去了所有心神！

向问天看着四人的反应，心中稍稍安定。

果然，投其所好是对的。

林翊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小声对曲非烟道：“看见没，这就叫专业发烧友。

这狂热劲儿，跟现代那些追星族抢限量版手办有一拼。”

曲非烟捂嘴偷笑。

就在黄钟公、黑白子、秃笔翁三人几乎要扑上来抢走各自心仪的宝物时，那位好不容易从《江海奔腾图》中稍稍回过神来的丹青生。

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了站在向问天身后，正一脸无聊打量着轩内布置的林翊。

丹青生先是微微一愣，似乎觉得这年轻人气质独特，与这满室风雅既格格不入，又似乎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他毕竟是画家，对人物的气质、神韵观察最为敏锐。

他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激动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好奇，打断了三位兄长的失态：

“这位公子气度不凡，眉宇间隐有灵光，绝非俗流。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翊，竟暂时放下了对画圣真迹的痴迷，发出了邀请：

“老夫近日刚好完成了一幅新作，自觉有些意趣，却难以自评。不知公子可否赏脸，移步品评一二？”

丹青生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原本注意力全在珍宝上的另外三友，也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林翊。

黄钟公微微蹙眉，黑白子眼中闪过一丝审视，秃笔翁则有些不耐烦，觉得四弟此时节外生枝，耽误他研究字帖。

向问天心里则是“咯噔”一下，暗道要糟！林少侠武功通神，机智百出，但这品评画作……

尤其是丹青生这种顶级画痴的作品，万一说错了话，岂不是要露馅？

他连忙就想开口打圆场。

然而，林翊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那无聊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拍了拍向问天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对丹青生拱了拱手，笑容灿烂：

“老先生有命，晚辈敢不从耳？正好晚辈对绘画艺术也略有研究，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解构与重构，探讨色彩与光影的情绪表达，以及笔触背后隐藏的潜意识冲动。”

他这一开口，就是一串丹青生完全听不懂，但感觉极其高深莫测的词汇：现代艺术理论 心理学名词。

顿时把丹青生给镇住了，连带着旁边三位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小子……听起来好像真有点门道？

丹青生不敢怠慢，连忙引着林翊走到窗边那张刚刚挂起的画作前。

那是一幅水墨山水，笔法老辣，构图奇崛，云雾缭绕间奇峰突起，气势磅礴，显然是下了极大功夫的得意之作。

“公子请看，此乃老夫近日所作《云岭奇峰图》，呕心沥血之作，自觉在传统笔墨之外，略有所得，却难以言表，还请公子不吝指教。”

丹青生嘴上说着指教，眼神中却难免带着一丝自得和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翊身上，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高见。

向问天手心捏了一把汗。

曲非烟也瞪大了眼睛，好奇无比。

只见林翊背负双手，凑到画前，眉头紧锁，表情极其严肃，仿佛在观摩什么世纪名作。

他左看看，右看看，时而眯起眼睛，时而退后两步，甚至还歪着头从奇怪的角度打量，嘴里发出“唔……”、“嗯……”、“啧……”之类意义不明的声音。

这故作高深的姿态，把丹青生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问道：“公子……觉得如何？”

林翊猛地一拍大腿，吓了众人一跳，脸上露出一种“我悟了”的激动表情，指着画作，开始了他的表演：

“妙啊！妙极了！”

他声音高昂，充满了感染力，“老先生这幅画，已然超脱了形似的窠臼，进入了神似的殿堂，甚至触摸到了‘意似’的至高境界！”

丹青生一愣：“意似？”

“没错！”林翊大手一挥，开始满嘴跑火车，“您看这山，它不仅仅是山！它是您内心雄浑气魄的外化！

是您不屈精神的象征！这云，也不仅仅是云！

是您思绪的流转，是您对世事无常的缥缈感悟！

还有这用墨，浓淡干湿，看似随意，实则充满了激烈的情绪冲突和生命张力！

这已经不是一幅画了，这是一首凝固的交响诗，是一场视觉的哲学思辨！”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情绪越来越“投入”：

“尤其是这右上角的留白！简直是神来之笔！‘此处无物胜有物’！给予了观者无限的想象空间，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意味！

老先生，您这是在用传统的笔墨，进行一场颠覆性的艺术革命啊！

高！实在是高！”

静！

四艺轩内，死一般的寂静！

丹青生彻底傻眼了，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翊，又看看自己的画，脑子嗡嗡的。

雄浑气魄？不屈精神？

情绪冲突？生命张力？

交响诗？哲学思辨？

后现代解构主义？艺术革命？

这些词他一个都没听过！

但组合在一起，从这年轻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那么高端！那么有道理！

仿佛一下子把他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深层创作意图给彻底剖析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这幅画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艺术高度！

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这是自己画的了！

“呃……这个……那个……公子所言……真是……真是……”

丹青生激动得老脸通红，胡子都在颤抖，语无伦次，恨不得立刻引林翊为平生第一知己！

“老夫……老夫只是随手涂抹，岂敢当……当如此盛誉……”

旁边的黄钟公、黑白子、秃笔翁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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