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虫引领着虚荣,穿过禁阁那由悬浮石板和柔和光芒构成的静谧空间,向着通往雨林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出口,空气越发湿润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与暮土的腐朽和禁阁的书卷气截然不同。
当他们踏出禁阁那巨大的石门,真正步入雨林时,即便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虚荣,也不由得为眼前景象的骤变而微微一怔。
充沛的、充满生命力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巨大而茂密的树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无数植物散发出的、混合的清新气息。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清脆的鸟鸣,以及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交织成一曲生机勃勃的自然乐章。到处都是葱茏的绿色,藤蔓缠绕,巨大的蘑菇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与暮土那单调的灰黑和死寂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虚荣那身过于华丽耀眼的蓝金斗篷,在这片自然原始的绿意中,显得愈发突兀,仿佛一件被错置的精美瓷器。他能感觉到周围雨林光之子投来的好奇、惊讶,甚至是一丝审视的目光。这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下颌线条更加冷硬,用近乎戒备的傲慢来武装自己。
书虫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调整了路线,选择了一条更为幽静、游人稀少的小径。她放慢脚步,走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偶尔会轻声介绍一些路边特有的发光植物或有趣的生态现象,她的声音平和而自然,像一道缓冲带,缓解着虚荣与这个陌生环境之间的摩擦。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穿过垂挂着发光藤蔓的洞穴,踏过清澈溪流上的天然石桥。雨林的空气湿润而温暖,与暮土的阴冷干燥完全不同。虚荣沉默地走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周围的生机所吸引。他看到巨大的蝴蝶扇动着磷光闪烁的翅膀,看到害羞的光菇在脚步靠近时微微收缩,看到雨林先祖留下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石雕……这一切,都与他所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野蛮而强大的生命力,让他无法完全忽视。
渐渐地,他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了一些。虽然依旧不习惯,但他开始尝试用眼睛去观察,而不仅仅是排斥。
走了约莫一刻钟,耳边传来了越来越响亮的、轰鸣的水声。空气中水汽也更加浓重,呼吸间都带着湿润的凉意。
“快到了。”书虫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期待。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处断崖的边缘,前方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的尽头,一道巨大的瀑布如同银河倒泻,从高耸入云的山巅奔流而下,砸入下方的深潭,激起漫天水雾。而就在那翻涌的水雾之上,一道巨大、完整、色彩绚烂到极致的彩虹,如同一座跨越天际的神之桥梁,清晰地悬挂在那里。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完美地融合、过渡,在阳光和水汽的共同作用下,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泽。它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又那么远,蕴含着天地间的奥秘。
虚荣怔住了。
他所有的预设,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在这道横贯天地的自然奇迹面前,轰然倒塌。
他见过暮土废墟中挣扎求存的微弱烛火,见过禁阁书库里沉淀智慧的恒久星光,但从未见过如此……磅礴、如此绚烂、如此转瞬即逝却又永恒存在的色彩。
它不像他的斗篷,需要精心打理和维护才能保持光鲜。它就在那里,自然而然地存在着,吸收着最普通的阳光和最平凡的水滴,却绽放出世间最极致的美丽。
书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仰望着这道彩虹。她知道,任何语言在如此景象面前都是苍白的。
良久,虚荣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望着彩虹,喃喃低语,像是在问书虫,又像是在问自己:“……它就是由……水滴和阳光……构成的?”
“是的。”书虫轻声回答,目光同样迷醉于那片绚烂,“无数微不足道、随处可见的水滴,当它们以恰当的方式聚集,遇到阳光,便能折射出如此辉煌的景象。就像……”她顿了顿,转过头,看向虚荣被彩虹光芒映照的侧脸,声音柔和却清晰,“就像每一颗看似微不足道的尘埃,在光的照耀下,也能闪烁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汇聚成星河。”
虚荣的心猛地一震。
他缓缓转过头,对上了书虫的目光。她的眼眸清澈依旧,此刻却倒映着整道彩虹的绚烂,以及……他的身影。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对他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审视,看不到对他过去傲慢的芥蒂,只有纯粹的分享,和一种更深沉的、他此刻才隐约读懂的情绪。
她是在告诉他,无需用极致的华丽去对抗荒芜,也无需用疏离的傲慢去掩饰不安。存在本身,就有其价值。就像这彩虹,就像那些尘埃,就像……他。
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视为暮土废墟中唯一的光彩,用张扬来掩盖内心的荒凉。他以为光就是要耀眼,要夺目,要凌驾于一切之上。但此刻,站在这道由最平凡之物构筑的奇迹面前,听着书虫温柔的话语,他一直以来坚信的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崩塌、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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