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女又细细叮嘱了半个时辰,方才提着药箱离去。帐内重归寂静,只余炭盆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楚宴略显粗重却已平稳许多的呼吸。苏晚替他掖紧被角,指尖拂过他依旧微凉的脸颊,心中那块悬了整夜的巨石,总算稍稍落地,却并未完全放下。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的七日,如同七道险隘,需得步步为营,容不得半分闪失。
魏小六、霍奔、叶红鸾等人闻讯再次轻步进来探视,见楚宴虽虚弱,但神志已清,皆松了口气。霍奔那只独眼在烛光下闪着复杂的光,他抱拳沉声道:“将军安心静养,营中事务,有我等在,绝不出半分岔子。北狄那边,拓跋烈的使者已安顿好,互市细节,属下会先与他们初步磋商,待将军康复再定夺。”叶红鸾也上前一步,她性子爽利,此刻却放柔了声音:“帅帐周遭,我已加派红鸾镖的人手十二时辰值守,连只雪鼠也别想惊扰到将军。”阿苦没说话,只是将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据说能驱寒的干草悄悄放在床脚,眼神里满是少年人的担忧与坚定。
楚宴靠坐在床头,唇色依旧泛着青白,却努力维持着主帅的威仪,微微颔首:“有劳诸位。非常时期,一切按既定方略行事,若有急务,可与苏姑娘商议决断。”他将目光转向苏晚,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将千斤重担,交付于她肩头。众人皆心领神会,齐声应下,又关切几句,便悄声退了出去,将这片宁静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帐内再次只剩下两人。苏晚端来温水,用软巾蘸湿,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和脖颈间的虚汗。她的动作极尽小心,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楚宴闭上眼,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然而,帅帐虽比普通帐篷厚实,终究难抵北疆深入骨髓的寒意。夜越深,寒气越是无孔不入,帐帘缝隙间渗入的冷风,吹得炭火明明灭灭。楚宴虽盖着厚被,身子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阵压抑的咳嗽又涌了上来,咳得他眉头紧锁。
苏晚心中焦急。沈医女再三嘱咐不可再受风寒,这帅帐条件虽好,但人员往来频繁,门户启闭间难免带入寒气,且炭火终究难以让整个空间彻底温暖起来。她想起沈医女离去前的悄声提示:“若想让他恢复得更快,最好寻一处绝对避风、能恒温保暖之处。地气有时比炭火更养人。”
绝对避风、恒温保暖……苏晚脑中灵光一闪。她记起前几日在营地后方山壁处勘察地形时,曾发现一个废弃的洞穴。那似乎是早年猎户或采药人开辟的,入口隐蔽,内里不大,却干燥异常,而且最深处的土壤触手有微温,应是靠近地脉,比之外面,简直如同暖室。当时她还想着或可用来储存些怕冻的药材,此刻想来,那里正是最理想的休养之地!
事不宜迟。苏晚立刻起身,将自己的想法低声告知楚宴。楚宴初时不愿她再为自己奔波,但一阵更猛烈的寒颤袭来,让他意识到留在帅帐确非良策,终于点头同意。苏晚为他披上最厚的狐裘,自己则迅速换上利落的短袄,先出帐去,唤来魏小六和两名绝对可靠的心腹亲兵,低声交代了一番。
夜色浓重,寒风刺骨。为了不惊动太多人,以免动摇军心,一行人行动极为隐秘。魏小六带人先去那洞穴探查并简单清扫,苏晚则和一名亲兵搀扶着楚宴,借着夜色和帐篷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帅帐区域。叶红鸾安排的守卫早已得到暗示,默契地为他们放行并警戒四周。
洞穴入口被枯藤遮掩,拨开后,一股混合着泥土和干草气息的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凛冽判若两个世界。洞内果然如苏晚所记,虽简陋,却异常干燥温暖。魏小六已用干燥的茅草铺好了地铺,上面又垫了厚厚的毛皮,旁边还放置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一壶热水和苏晚早已备好的药材包。
“将军,苏姑娘,这里都安排妥了。外面有我们守着,绝对安全。”魏小六低声道,眼中满是关切。
“辛苦你们了。”苏晚感激地点点头,“若无要事,莫要让人靠近。”
“明白。”魏小六应声,带着亲兵退了出去,将洞穴口的枯藤重新掩好。
一时间,洞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油灯的光晕昏黄而温暖,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放得很大,微微摇曳。这方寸之地,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外界的风雪、军务、流民、危机,都被那层藤蔓暂时隔绝开来。一种奇异的宁静笼罩下来,只听得见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苏晚扶着楚宴在铺了厚皮毛的地铺上躺下,又将自己带来的一张狼皮褥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依旧有些凉,但比起在帅帐时的冰冷刺骨,已好了许多。地脉的温热透过铺草和皮毛缓缓蒸腾上来,如同最柔和的暖炉,滋养着他被寒毒侵蚀的筋骨。
“感觉如何?可还觉得冷?”她轻声问,在他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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