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基地吞噬。

林锋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地图残片。伍六一的体温早已散去，只剩下冰冷的触感和干涸的血腥气。

一个勤务兵小跑过来，在他面前立正。

『林锋同志，紧急会议，指挥部命令您立刻过去。』

林锋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血丝让勤务兵心里一突。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地图残片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放进了最内侧的口袋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带路。』

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温度。

……

基地的最高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校级军官，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主位上，坐着刚从军区赶回来的刘主任，以及基地的最高指挥官。

高城也在，他坐在末尾，军装笔挺，但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显然是刚从禁闭室里被直接提出来的。

林锋推门而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林锋目不斜视，走到高城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

刘主任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人到齐了，现在开会。关于这次境外武装冲突事件，军区经过慎重研究，并与上级多次沟通，已经有了初步的定性。』

他顿了顿，拿起一份文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念道：『此次事件，定性为由境外不明武装组织“方舟”策划实施的、针对我国维和部队的恶性恐怖袭击。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严重。』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刘主任的声音在回荡。

『但是，』刘主任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考虑到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以及“方舟”组织的隐蔽性和跨国性，上级指示，对此事，必须进行……冷处理。』

“冷处理”三个字一出口，高城的拳头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林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却冷了下去，如同西伯利亚的寒冰。

刘主任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方舟”组织将被列为长期威胁目标，相关情报部门会持续跟进。但现阶段，不宜采取大规模的、直接的军事报复行动，以免落入某些西方国家的话语圈套，造成不必要的外交被动。我们要顾全大局，要忍耐，要……』

『我反对。』

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刘主任的官样文章。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林锋。

刘主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盯着林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

『林锋同志，这里是最高军事会议，注意你的身份！』

林锋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刘主任的脸上。

『我的身份？我是一名士兵。我的战友死了，十七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走到会议桌前，猛地拍在了桌子中央。

啪！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那是一叠阵亡通知书，十七份。每一份都那么薄，却又那么重。

『刘主任，您刚才说，要顾全大局。』林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我想请问，这个大局里，包不包括这十七条人命？』

刘主任的脸色由黑转紫，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放肆！林锋！你懂什么叫大局吗？这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这是政治！是外交！你一个兵，你懂什么！』

『我不懂。』林锋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多了一丝嘲弄。

『我确实不懂什么是政治，什么是博弈。我只学过，当敌人杀了我们的同胞，我们就要用子弹和炮火，让他们血债血偿！我只知道，我的兄弟们，在最痛苦的时候，喊的是我的名字，他们相信我能带他们回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

『可我没做到！我带回来的是十七个骨灰盒！他们家里还有父母妻儿在等！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告诉他们，为了所谓的大局，他们的儿子，他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就白死了？！』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刘主任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林锋，『谁说他们白死了？他们是烈士！国家会追授荣誉，会抚恤家属！』

『荣誉？』林锋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愤怒，『我不要荣誉！我只要他们活着！如果荣誉需要用我兄弟的命去换，那这狗屁的荣誉，谁爱要谁要去！』

『你……你反了！』

『我没反。』林锋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我只是想问在座的各位指挥官一个问题。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你们的兵，是你们的兄弟，你们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讨论什么狗屁的大局吗？』

会议室里，许多军官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高城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走到林锋身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报告！兵是我带的，责任我来扛！但林锋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们钢七连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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