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边缘,那座由青石垒砌、戒备森严的日军据点指挥部里,空气凝滞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厚重的木质地板被带着泥渍的军靴底反复踩踏,发出令人烦躁的“咯吱”声,每一次声响都敲打在室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坂田信哲大佐,这位以铁血和冷酷着称的帝**人,此刻正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他那挂着巨大军事地图的办公室中央来回踱步。
他身着笔挺的麦黄色呢子军装,领口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紧,腰间的佐官军刀(指挥刀)的铜质鞘口在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照射下,反射出冰冷而坚硬的光泽。然而,与他这身严谨装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脸上那几乎无法抑制的、淬了冰般的暴怒。办公桌上,一份被揉捏得有些皱巴巴的电报,如同耻辱的标记摊在那里。那上面,墨迹未干的字迹,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不仅烫着他的眼睛,更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颤,一股邪火从心底直冲顶门。
“运输队……全军覆没?所有物资……被劫?”坂田信哲猛地停下脚步,拳头狠狠砸在铺着绿色厚绒布的桌面上,震得桌上的钢笔和墨水台都跳了起来。他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呈现出一种僵硬的苍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他那原本就因消瘦而显得深邃的眼窝,此刻更是深深地凹陷下去,里面燃烧着屈辱和难以置信的火焰。“八嘎!一支配备了轻重机枪、甚至有一辆装甲车随行护卫的加强运输队,竟然……竟然会在野狼谷那种地方,被一群土八路伏击,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能组织起来,就彻底完蛋了?这简直是帝国陆军之耻!”
他猛地将那份电报抓起来,再次狠狠地摔在桌面上,纸张撞击硬木发出的脆响,在死寂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刺耳。站在一旁垂手侍立的通讯兵吓得浑身一抖,猛地将头埋得更低,军帽的帽檐几乎完全遮住了他惊恐失措的脸。
指挥部里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凝固。几名日军军官,从少佐到尉官,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垂手站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大气不敢喘一口。他们太了解这位坂田联队长的脾气了——出身于没落武士家庭,自幼接受严苛的剑道和兵法训练,使得他性格中既有武士道的固执,更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对于荣誉和胜利的执着。此前几次针对山区八路军的扫荡行动受挫,已有两名被认为“作战不力”的小队长被他当众扇过耳光,甚至用军刀鞘痛殴。如今,如此重要的运输队被全歼,价值巨大的战略物资被劫,这已经不仅仅是战术失利,更是对他个人权威和联队荣誉的**挑衅。谁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下场绝对比那个跪在外面的山田少佐更惨。
“护送小队的队长,山田那个废物,现在在哪里?”坂田信哲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咆哮,却更像闷雷在云层中滚动,带着更加慑人的压迫感。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刮刀般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
一名站在稍近位置的副官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回话:“报告联队长阁下,山田少佐……已经被宪兵押到指挥部院外,他……他自知罪孽深重,表示愿意切腹,以死向天皇陛下和联队谢罪。”
“死?”坂田信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挂在腰间的军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气,在鞘中微微晃动,发出“噌”的金属摩擦轻响。“他死了,能换回那十挺崭新的‘歪把子’轻机枪、两百支‘三八式’步枪吗?能换回那半吨宝贵的、用来制造子弹壳的电解铜吗?能换回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在晋西北地区不可侵犯的威严和颜面吗?!” 最后一个问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话音未落,他已然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哗啦”一声猛地拉开厚重的木门。门外冰冷的院子里,一名褪去了肩章和领章的日军少佐,正以最标准的“土下座”姿势跪在冰冷的泥地上。他的军帽被丢弃在一旁,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沾满了灰土,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山田!”坂田信哲低吼一声,没有任何预兆,抬起穿着厚重皮靴的脚,狠狠一脚踹在对方的肩胛骨上。山田少佐闷哼一声,像是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应声向侧面翻倒在地,脸上、军装上瞬间沾满了污泥,狼狈不堪。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被伏击?侦察兵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敌情?为什么遇袭后,连一份完整的求救电报都发不出来?!”坂田信哲的怒吼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周围站岗的士兵们个个面色发白,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令人胆寒的一幕。
山田少佐挣扎着想要重新跪好,却因为恐惧和伤痛而显得笨拙,他趴在地上,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绝望:“联队长……我们,我们完全是按照作战课制定的原定路线行进的啊……谁知道,那些土八路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埋伏在野狼谷两侧最陡峭的山坡上,他们的火力……他们的火力太猛了!第一轮迫击炮打击就异常精准,直接命中了装甲车的发动机!我们的通讯兵刚把电台架起来,还没来得及呼叫,就被对方的狙击手打死了……他们,他们不像以前的土八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