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月凉如水。
鉴妖司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早已落钥,门前值守的缇骑增至双倍,暗处巡逻的哨岗更是比平日森严数倍。然而,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却在一队没有任何标识、气息却精悍逼人的便装侍卫簇拥下,悄无声息地从一道不起眼的侧门悄然入内,没有惊动任何外人。
秦昭早已接到密报,静候在鉴妖司内院一处不对外开放的静室之中。
静室布置简洁,一几两椅,四壁空空,仅有一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平添几分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鉴妖司特有的消毒药水与陈旧符纸混合的气味。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身着常服、外罩一件玄色斗篷的李隆基(唐玄宗)迈步而入,挥退了左右侍卫,仅留一名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老宦官垂手侍立在门外阴影处。
此时的玄宗皇帝,登基已近两年,帝位日渐稳固,身上那股属于年轻亲王的锐气已逐渐被属于帝王的深沉与威仪所取代。只是那眉宇间,似乎比以往更加冷峻,眼神开阖间,精光内敛,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长期处于权力顶峰而产生的猜疑与审视。
“臣,秦昭,参见陛下。”秦昭躬身行礼,声音平稳无波。他依旧穿着司丞的青灰官袍,并未因皇帝深夜密访而显得慌乱。
玄宗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秦昭身上,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仿佛要透过这具看似与凡人无异的躯壳,看清其内里隐藏的一切。他没有立刻让秦昭平身,静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得令人窒息。
“秦卿,”良久,玄宗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近日朝中颇有些议论,言及你这鉴妖司,收容诸多妖异之物,虽言无害,然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有甚者,旧事重提,谈及卿之过往……与常人颇有不同之处。”
秦昭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语气依旧平淡:“鉴妖司所行之事,皆依陛下旨意,录有详档,可供御览。收容之物,皆经严格鉴别,若有隐患,臣必第一时间处置,绝不敢有负圣恩。至于臣之过往,陛下深知。”
“朕自然深知。”玄宗向前踱了两步,手指轻轻划过冰冷的桌面,“若非深知,也不会将这攸关社稷安危的重任交予卿手。只是……人言可畏啊。况且,如今四海初定,朕不得不为这大唐天下,虑及万全。”
他停下脚步,转身,目光再次锁定秦昭,那目光深处,藏着一丝极深的探究与……试探。
“日前,有西域高僧进献一壶‘赤泉酒’,言乃天竺佛国圣地所产,有一桩奇效。”玄宗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莫测,“此酒于常人而言,不过滋味醇厚些。但若饮者身负异种血脉,尤其是……妖血,饮之则会有异象显现,或目现竖瞳,或爪牙微现,因人而异。朕觉得有趣,特带来与秦卿……共饮一杯。”
话音落下,侍立在门外的老宦官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银酒壶,以及两只同样质地的银杯。
老宦官低眉顺眼,将托盘放在几上,为两只银杯斟满了酒液。那酒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琥珀般的赤红色,在灯下荡漾间,竟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芒,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檀香与某种不知名花果的香气。
静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君臣奏对,而是一场**裸的、裹挟着帝王心术的试探与敲打!
玄宗盯着秦昭,脸上带着一丝看似随和、实则不容拒绝的笑意:“秦卿为国操劳,功勋卓着,朕心甚慰。饮下此杯,一则驱秋夜之寒,二则……也好让朕,以及朝中那些心存疑虑之人,彻底安心。秦卿,想必不会推辞吧?”
秦昭缓缓直起身子。斗笠早已摘下,灯光照在他那张疤痕交错、却异常平静的脸上。他的目光扫过那两杯赤红色的御酒,又看向玄宗那双深不见底、蕴含着无穷压力的眼眸。
他心中清明如镜。
什么西域高僧,什么赤泉酒,恐怕都是借口。皇帝从未真正放心过他。他死而复生的经历,他体内那复杂的混沌血脉与斩妖人戾气,即便修为尽失,也依旧是皇帝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尤其是在这鉴妖司权力日渐特殊、接触隐秘越来越多的时候,这位雄猜之主,必须要用一个绝对可靠的方式,来确认他这把刀的“纯度”。
饮下这酒,若无异状,自是皆大欢喜,信任暂固。
若真有异状……门外那深不可测的老宦官,以及这戒备森严的鉴妖司,顷刻间便会化作龙潭虎穴。
这是一杯不得不喝的酒。是表忠心的酒,也是验明正身的酒。
秦昭沉默了片刻。静室里只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那老宦官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玄宗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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