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那个晚上,沈秀兰心情极好,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孩子们也察觉到了她的喜悦,围着她问东问西。
叶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洗了手,坐到饭桌前,目光在沈秀兰带着笑意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饭后,沈秀兰在灯下写写画画,规划着怎么把这批电风扇运回来,又该如何定价。
叶昭收拾完院子,走进屋里,给她倒了杯水。
他站了片刻,忽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今天局里开了个会。”
沈秀兰抬起头。
“讨论一些重点国企单位的内部人事问题,”他声音平淡地叙述着,“红星电器厂的老厂长身体不好,提前退了。对于新厂长的人选,市里有不同意见。我们公安局作为协管单位,也参与了评议。”
他停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报纸翻了翻,接着说:“我给那个姓谢的投了一票,他懂技术,为人正派,是个干实事的人。”
沈秀兰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灯光下,他脸部的线条刚毅分明,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顶顶平常的小事。
可沈秀兰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地撞了一下,温热而柔软。
她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跳动的灯焰,落在他平静的脸上。
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手中的报纸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粗糙的边缘。
可沈秀兰知道,这不是。
那张票,投给了谢厂长,也间接地,投给了她的未来。
这个男人,用他自己最刚正不阿的方式,为她悄悄推开了一扇门。
心底最深处,那块因前世的背叛与孤独而结成的硬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温热的水流,缓缓漫了进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将那个洇开的墨点用笔轻轻圈了起来,变成了一朵笨拙的小花。
屋外的夜,更深了。
秋意渐浓,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开始泛黄。
孩子们卖冰棒的生意,随着天气转凉,也自然而然地收了摊。
那个装着零钱的饼干铁盒,被叶邵凯郑重地藏在了他的床底下,成了三兄妹共同的秘密金库。
沈秀兰和林婉如去邻市付了定金,只等着红星厂那边凑齐三十台电风扇,就去提货。
等待的日子里,生活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这天是周末,恰逢母亲节。这个从西方传来的节日,在此时的中国还很新鲜,只有报纸上偶尔会提一嘴,街坊邻里间鲜有人过。
沈秀兰自然也没放在心上,一大早就忙着和面,准备给孩子们做肉包子。
王桂兰提着一篮子自家种的青菜和新收的红薯,走进了院子。
“妈,你怎么来了?天还这么早。”沈秀兰手上沾着面粉,笑着迎上去。
“地里的红薯下来了,给你们送点尝尝鲜。”王桂兰把篮子放下,看着院子里干净整洁的模样,还有廊下晾晒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
正说着话,三个孩子从屋里鱼贯而出。他们的表情带着一种奇异的庄重,一个个小脸绷得紧紧的,连平时最活泼的团子,都学着哥哥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
叶邵凯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个用牛皮纸包得方方正正的盒子。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发紧,“今天,是……母亲节。”
沈秀兰和王桂兰都愣住了。
“我们用卖冰棒赚的钱,给你买了个礼物。”叶邵凯把盒子递过去,脸颊微微泛红。
招娣跟在后面,小声补充道:“是我去百货公司挑的,哥哥付的钱,弟弟也出了钱的。”
团子用力地点着头,表示自己也参与了这项伟大的事业。
沈秀兰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郑重仪式撞得又软又酸。
她接过那个还有些温热的盒子,手指有些发颤。
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打开牛皮纸。
里面躺着一条湖蓝色的丝巾,丝巾的料子光滑柔软,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那天看邻居孙阿姨戴着一条,多看了好几眼。”
招娣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记住了。”
沈秀兰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她想起那天,确实在巷口看见一个邻居戴了条新丝巾,她不过是无心地扫了一眼,却被女儿记在了心里。
她以为孩子们只顾着玩闹,却原来,他们用最纯净的眼睛,观察着她的一切,记挂着她的喜好。
她蹲下身,一手拿着丝巾,一手将三个孩子揽进怀里。
“谢谢……谢谢你们。”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叶邵凯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招娣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叶明则咯咯地笑着用小脸蹭着她的脸颊。
站在一旁的王桂兰,看着眼前这一幕,悄悄地转过身去,抬起粗糙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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