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师祖爷寻了七年的和田玉。” 苏瑶用软布擦拭着花瓣上的细尘,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初生的婴儿,“当年他在昆仑山遇到雪崩,被埋在雪底下三天三夜,醒来时怀里的玉料还温着。” 她指着花瓣边缘处块不起眼的青白色,“这处有个小裂,我把它磨成屑,给你留着养性子。”
林小婉把那粒青玉屑捏在指尖,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漫上来,带着种温润的厚重。她知道苏瑶说的 “老性子” 是什么 —— 是历经风雪的沉静,是藏着岁月的包容。就像苏瑶自己,去年秋天摔断了腿,躺在床上三个月,却从没哼过声,只是每天让她读师祖爷的笔记,读到那些关于寻药的艰险处,老人便会望着窗外出神,眼里的光像是穿越了几十年的风雪。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云遮了半分,木盘里的玉屑顿时暗了些。林小婉看见盘底刻着的细小纹路,那是她按照师祖爷的法子刻的 “长生诀”。三百六十个篆字,她刻了整整半年,刻到指节都肿了,苏瑶就用艾草水给她泡手,说玉气入体,能消瘀止痛。
“其实哪有什么长生诀。” 有次泡手时,苏瑶忽然开口,手里正捻着晒干的雪莲花瓣,“你师祖爷刻这些字,是想告诉咱们,用心对待草木,草木自会回报。” 她把花瓣撒进药罐,“就像这雪莲,你对它好,它便会把玉的温润、雪的清冽都记在花里,等到来年夏天,开给你看。”
林小婉望着木盘里的玉屑,忽然觉得它们都活了过来。最大的那块星麦纹在月光里轻轻颤动,像是在诉说刻纹时的执着;青白色的老玉屑沉在盘底,带着苏瑶擦玉时的温柔;还有那些细碎的粉末,是她磨了无数个日夜才得到的,藏着师祖爷笔记里的嘱托。它们在紫檀木盘里互相依偎,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把人的期盼、玉的灵性、雪的清冽都揉在了起。
云渐渐移开了,月光重新铺满木盘。林小婉把玉屑小心翼翼地收进锦袋,指尖触到袋里的雪莲种子 —— 那是前日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苏瑶说要换个更暖的地方催芽。她把锦袋系在腰间,贴身的暖意让玉屑渐渐有了温度,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灶房里传来苏瑶轻咳的声音,想来是老人醒了。林小婉起身时,看见窗台上的水洼里映着轮满月,水里的月亮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极了杯里旋转的茶汤,而那些沉入心底的念想,便如杯底的玉雪莲影子,在月光里缓缓舒展。
窗台上的薄霜不知何时凝成了细密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七零八落的光。林小婉的睫毛上沾着点寒气,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趴在那里,鼻尖与紫檀木盘的距离不过寸许,连木盘纹理里藏着的陈年药香都能清晰闻见 —— 那是去年晒的当归与黄芪的混合气息,被苏瑶用棉布包着垫在盘底防潮的。
月光穿过玉屑时像是被筛了一遍,在盘底织出张细碎的网。最大的星麦纹玉屑投下的影子尤其分明,麦芒的纹路在木头上微微颤动,竟真如去年深冬雪地里初见的星麦幼苗。她记得那时蹲在药圃里数了半晌,幼苗的叶片刚展开两瓣,绒毛上沾着的冰晶在日头下噼啪作响,像是在跟她打招呼。此刻盘底的影与记忆里的苗重叠在一起,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玉屑的魂,哪是草木的灵。
玉屑们凑得更紧了。青白色的老玉屑把半粒碎玉粉护在怀里,像苏瑶纳鞋底时总把线头藏在布纹深处;月牙纹玉屑斜斜倚着星麦纹的边缘,弧度恰好能接住从星麦纹沟壑里漏下的月光;最边缘那几粒玉粉像是怕冷,滚成小小的一团,在盘角投下团模糊的光晕。它们借着穿窗的夜风轻轻挪动,偶尔相撞发出的叮当声,细得像春蚕在啃食新抽的桑芽。
“等开春了,就带你们去找雪莲芽。” 林小婉的指尖在盘沿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这是她跟苏瑶约定的暗号,去年寻野参时就用这个调子标记发现。指腹触到盘边一道浅浅的刻痕,是她上个月不小心磕的,此刻倒成了玉屑们聚集的界碑。她忽然想起苏瑶说雪莲芽的根须会缠着玉屑生长,到时候刨开冻土,定能看见银白的根须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玉光。
风像是听懂了这约定,忽然转了个方向,从窗缝里钻进来时带着股松针的清苦。木盘里的玉屑被吹得微微翻涌,星麦纹上的刻痕在月光里忽然连成完整的串,北斗七星的轮廓愈发清晰。勺柄指向盘沿那道磕痕,勺口正对着青白色老玉屑,倒像是在说该往哪处去寻。林小婉想起师祖爷笔记里夹着的那张地图,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画着药圃的方位,标注雪莲生长处的正是个小小的北斗图案。
她忍不住对着玉屑们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方才的寒气。“苏婆婆说雪莲要枕着玉屑睡,才能攒足精气神。” 指尖拂过青白色老玉屑时,忽然发现它的影子落在窗台上,竟与远处老松的剪影重合了 —— 那棵老松的枝桠也是这般舒展,像位沉默的老者守着满院的风雪。“到时候把你们埋在它根边,让老松也护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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