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维斯亚沃斯托克是个靠近中国的城市,它的夏夜并没有想象中凉爽。季莫费·伊万诺维奇·索科洛夫躺在浸透汗水的床单上,感觉自己像被裹在湿热羊水里的胎儿。窗外飘来远东特有的混杂气息——咸腥的海风、柴油尾气和中国边境那边飘来的孜然烤肉味儿。这座罗刹国东部的边境城市总在八月变得格外诡异,来自日本海的暖湿气流与西伯利亚的寒流在天空上结合,生出厚重得令人窒息的云层。
季莫费在凌晨一点十七分猛然惊醒,胸口如同压着个滚烫的热水袋。他骂了句娘,摸索着拧亮床头灯,发现汗水已经把廉价亚麻床单浸出个人形。这栋建于勃列日涅夫时期的筒子楼里,通风系统早在苏联解体那年就停止了呼吸。
“该死的官僚。”他嘟囔着,光脚踩在裂缝的地板上走向窗户。就在手指触到窗栓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明天——确切说是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国同事老张上周特意叮嘱过:“季莫费,鬼节那天千万别开窗,阴气重的时候,阳气会像黑暗中的灯塔……”
季莫费嗤笑一声,**青年团出身的他向来不信这些。窗栓发出刺耳的尖叫,仿佛抗议着十年来的首次开启。夜风涌入的刹那,他打了个寒颤——那风里带着某种非自然的凉意,像是从墓穴深处吹来的。
在厨房接伏特加时(他骗自己是喝水),某种窸窣声从卧室飘来。季莫费举着酒杯愣在原地,耳膜捕捉到一种有节奏的刮擦声,像是谁在用指甲轻轻叩击玻璃。
卧室的景象让他僵在门口。
窗玻璃外贴着个东西。
那玩意儿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暗纹,像蛇又不像蛇,隐约可见的鳞片间隙中透出某种非自然的荧光。它正以一种催眠般的节奏缓缓蠕动,上上下下,如同交媾中的蟒蛇。季莫费眯起四百度的近视眼,心脏突然开始敲击肋骨——什么生物能爬上二十楼?
“伊万诺维奇?”他颤声呼唤邻居的名字,随即想起那个酒鬼三天前就进了戒酒所。就在他向前挪步时,那东西突然停止了蠕动。在月光与城市光害的交界处,它表面浮现出类似蒙古人面庞的纹路,又像是扭曲的西里尔字母。
鬼节。凌晨。开窗。中国东北传说里的“长虫”。这些碎片在季莫费脑中碰撞出可怕的联想。他猛地摔上卧室门,脊背抵着门板喘气,手指在墙上摸索着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他从门缝底下瞥见一道细长的影子倏地掠过。
季莫费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了楼下的玛法·彼得洛芙娜。这位退休的克格勃档案管理员抬起眼皮看了眼时钟,在笔记本上记下:“1:43,3楼索科洛夫异常响动”。自从1991年那个耻辱的圣诞节后,监视邻居成了她对抗历史虚无主义的方式。
此刻三楼公寓里,季莫费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冒汗。搜索框里写着:“蛇精怕什么”。罗刹互联网上充斥着各种荒诞答案,直到他点进某个中国灵异论坛的翻译页面。
“法海?”他念着这个拗口的中文名字,屏幕上的和尚画像宝相庄严。打印机嘶哑地吐出彩色图片时,季莫福突然感到一阵深切的荒谬——他在萨拉维斯亚沃斯托克的深夜,试图用中国传说驱魔。
但窗外的刮擦声越来越急。季莫福冲进浴室翻出硫磺皂,又倒了大半瓶伏特加。当皂块在酒液中溶解时,混合物散发出类似地狱之门的气味。他左手举着法海画像,右手握着“雄黄酒”,用脚跟踢开了卧室门。
一阵狂风扑面而来。窗帘疯狂舞动,窗外那个东西正以反物理学的姿势向上飘升,鳞片在月光下闪出最后一抹邪异的光泽,旋即消失在夜色中。季莫福冲到窗边,恰好看见它坠入楼下荒废的社区花园。
他锁死窗户拉紧窗帘,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肾上腺素褪去后,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为压惊他灌了口自制的雄黄酒,那股混合味道让他差点把胆囊吐出来。意识模糊前最后闪过的念头是:明天得给窗户加装护栏。
睡眠是场酷刑。他梦见自己躺在开放的棺木中,无数蛇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最深的梦境旋涡里,窗户突然爆裂,一个妖艳得违反自然法则的生物扭动着腰肢飘然而入。它长着瓦莲京娜·季莫申科般的金发碧眼,下半身却是覆盖着珠宝鳞片的蛇尾。
“季莫申科蛇精”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尾巴带着破空声抽来。每一下抽打都在他皮肤上留下燃烧的痕迹。“这是为你的亵渎,”它用前总理的声音说,“为你的背叛……”
季莫费在剧痛中惊醒,发现自己在用指甲抓挠胸口。窗外传来真实的撞击声——砰!砰!砰!
萨拉维斯亚沃斯托克的凌晨三点是属于幽灵的时辰。季莫费握着拖把杆走进电梯时,不锈钢壁面映出个眼窝深陷的男人。他试图用“集体幻觉”或“精神紧张”来解释遭遇,但脖颈处火辣辣的痛感戳穿了所有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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