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诺夫哥罗德的秋雨总是带着铁锈气味,仿佛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正在缓慢流血的巨大生物。雨滴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如同手指骨节叩击棺材盖的声响。街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低着头,仿佛害怕看到天空中那层永不消散的灰黄色雾霭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瓦西里·彼得罗维奇竖起呢大衣领子,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板路匆匆前行。他的皮鞋已经开裂,雨水渗进袜子里,带来一种黏腻冰冷的感觉,就像有什么活物在舔舐他的脚踝。街灯在浓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像浮在半空的南瓜灯,那些光亮不仅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仿佛随时会从中生出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
这时他听见了——某种混合着机械轰鸣与动物哀鸣的声音,自河对岸新落成的"普罗米修斯食品联合体"传来。那声音时高时低,有时像是无数齿轮在碾磨着什么,有时又像是成千上万的牲畜在同时发出临终的哀鸣。瓦西里停下脚步,感到一阵恶心袭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今晚似乎格外清晰,仿佛那堵将工厂与城市隔开的无形之墙正在变薄。
"只是风声。"他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但他的胃部紧缩,汗毛直立——那是人类最原始的直觉在发出警告。
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划破雾气。瓦西里眯起眼睛,看见一个身影从光中走出,如同从另一个维度跨入现实。那是个穿着过于洁白大褂的女子,她的出现如此突兀,就像电影放映中间突然插入的一帧完全不相干的画面。
"同志,要尝尝未来吗?"女子的声音平滑得不像人类发声,更像是通过精密仪器调制出来的音波。她递来裹着银色包装的方块,那包装纸反射着街灯的光,晃得瓦西里眼花。
瓦西里本能地后退一步,但某种好奇心——或者说某种超出他控制的力量——促使他伸出手。当他接过那个银色方块时,指尖擦过女子的手。她的皮肤冰冷得不似活人,那种冷透过接触点直窜入他的血管,仿佛注入了液态的寒冬。
他注意到她胸前别着的名牌:柳德米拉·伊万诺夫娜,高级技术员。名字下方印着普罗米修斯食品联合体的标志——一只被锁链束缚的鹰隼,正在啄食自己的内脏。
但最令瓦西里不安的是她的眼睛。在那看似正常的虹膜中,闪烁着细微的金属光泽,就像有人将微小的齿轮嵌入了她的眼球内部。当她眨眼时,瓦西里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些微小组件在转动、调整焦距。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比自己预期的要嘶哑。
"未来。"女子微笑,嘴角咧开的弧度超出常人范围,几乎延伸到耳根,但又在一瞬间恢复原状,快得让瓦西里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尝一口吧,同志。免费样品。很快就会在全城推广。"
瓦西里低头看着手中的银色方块。包装纸上印着一行小字:"第七代生物工程蛋白——献给新人类的美味"。他犹豫着,但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着他撕开包装。
里面的东西呈淡粉色,质地均匀得令人不安,就像某种实验室培育的菌落。它散发出微弱的甜腥气,混合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臭氧味道,如同雷雨过后的空气。
瓦西里咬了一口。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人造肉在舌尖化作带着电流感的腥甜。他的味蕾仿佛被微小电流刺激,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既不是肉也不是蔬菜,而是某种介于二者之间的、不该存在的味道。接着,幻象袭来:
被剃光的牛首在流水线上眨动泪湿的眼睛,它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困惑。传送带根本不是金属制成,而是无数交错蠕动的粉色触须,那些触须表面渗着粘液,吸附着肉块向前移动。在视野的角落,他看见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但他们的动作僵硬得不似人类,更像是被线牵引的木偶。
最可怕的是,他听见了歌声——一种非人的、凄厉的合唱,由无数痛苦的声音交织而成,唱着没有歌词的哀歌。
瓦西里惊恐地吐出口中物事,那团肉糜在积水里竟生出细密的绒毛颤动。那些绒毛是白色的,如同霉菌菌丝,但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扭动,仿佛具有独立生命。
"这是......什么?"他喘息着问,胃部痉挛,几乎要呕吐。
"第七代生物工程蛋白。"女子回答,她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没看见那团正在积水中获得生命的肉糜。"经过基因编辑和生物催化技术处理,富含所有必需营养素,零胆固醇,零残忍。"
瓦西里抬头盯着她,突然意识到她的胸部没有呼吸的起伏,她的眼睛不反射光线,而是吸收它。
"厂长会很高兴向您展示奇迹。"她说,那个不自然的微笑再次浮现又消失。"您是食品安全局的瓦西里·彼得罗维奇同志,对吗?我们一直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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